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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予懷不覺有異,笑道:「那便先進來喝盞茶吧。阿鳴已經在備車了,一會兒我們早些出門。」

  也好提前去瞧瞧謝幼旻整了些什麼名堂。

  易鳴套好車回來,看見兩個人歲月靜好地坐在堂前品茶,一時神情複雜。

  以前他還能把衛聽瀾當不相干的外人防備,但現在不行了。

  進了一趟芝蘭台,這死乞白賴的傢伙就跟自家公子結下了過命的交情,祝府上下沒人不感激他。兩人關係親近些,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不知,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雖然祝予懷表現得一直很含蓄,但易鳴好歹朝夕相伴地跟了他幾個月,親眼看著這兩人從萍水相逢發展為莫逆之交,豈能察覺不出其中潛生的情愫?

  易鳴心中默嘆,沒再細想下去,輕叩了幾下門道:「公子,車馬已經備好,隨時可以出行。」

  祝予懷放下茶盞,應道:「時辰也差不多了,那便走吧。」

  衛聽瀾早上來時,特意挑了最懶惰貪婪的一匹馬。那馬一到祝府的馬廄,就跟回了老家似的,裝聾作啞地埋頭吃飼料,怎麼都拽不走了。

  衛聽瀾痛失坐騎,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坐上了祝予懷的馬車。

  一路都沒出什麼岔子,只是在臨近煙花巷時,人流愈發密集,馬車就不太好走了。

  易鳴搭手望了片刻,向車裡道:「公子,前面的車馬太多,壓根看不到盡頭,恐怕得堵一會兒。」

  衛聽瀾並不意外:「遮月樓還挺會做生意,春花宴只擺三天,滿京城的富貴閒人怕是都趕著這幾日來湊熱鬧了。」

  在他們等待的間隙,煙花巷裡傳來幾下沉鬱的鼓聲,緊接著一個人微啞的吟唱聲縹緲地傳來:

  「坎坎擊鼓,青山送骨。

  澗水潺湲,百獸率舞。」

  這沙啞的嗓音有種特別的古韻,伴著鼓聲,在鬧市中顯得尤為突兀。

  隔著人群,唱詞不甚清晰。祝予懷凝神聽了一陣,實在有些費力,提議道:「我們下車步行吧。」

  衛聽瀾笑了下:「也好,省得堵著心煩。」

  兩人留了易鳴守車,下車先行一步。

  遠處的歌聲更明晰了些,依稀能辨得唱的是百獸迎春的場面。

  「群鳥銜枝,仰瞻春山。

  鉤春不住,使我心殫。」

  兩句唱完又是幾下鼓聲,然後是一段含混的哼唱。

  祝予懷和衛聽瀾循著聲音走去,只見一個散發青年頭戴浮誇的鷹面具,肩上扛著碩大的貨架,上面掛了幾排野獸面具,個個猙獰。

  已有不少行人駐足張望,但青年不以為意,只拍著腰間的鼓昂首闊步、且行且唱,看起來很有幾分古時隱世狂士的氣魄。

  祝予懷看著那貨架上五花八門的面具,愣住了。

  這……難道是謝幼旻整出來的花樣?

  衛聽瀾覺得有點意思:「這是澧京祈春的風俗嗎?我竟是頭一次見。」

  祝予懷欲言又止:「我覺得應該不是。」

  「那大約是別地的風俗吧。」衛聽瀾笑說,「九隅兄,你既不喜歡戴帷帽,我給你買個面具可好?我看左上角那個虎頭面具就挺好看的。」

  祝予懷深深看了他一眼。

  謝幼旻精心籌備的噱頭,竟然真的吸引到了一個潛在的顧客。

  只可惜看中的是虎。

  沒等他做出回答,青年又繼續唱道:

  「虎豹搔首,狐猿繞山。

  尋春不至,我心惶然。

  倏雲收雨,神鷹一顧。

  日月往復,於以求之?

  馭風越海,濯羽圖南。

  鵬摶九天,迎神往還。」

  梆梆的鼓聲里,衛聽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這唱詞怎麼還捧一貶十呢?

  神鷹能翱翔九天、做神的使者,虎豹狐猿就只會抓耳撓腮,滿山瞎跑?

  他想起祝予懷送的那雙虎頭鞋,心中更覺憤懣難平。

  虎怎麼了?虎多可愛啊!他的九隅兄就喜歡虎!

  很快有圖新鮮的看客叫住青年:「小兄弟,你這面具怎麼賣?」

  青年停步,不卑不亢道:「鷹面具二十文一個,其餘十文一個。」

  祝予懷看衛聽瀾老大不高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民間歌謠而已,別往心裡去。你既第一眼看中了那隻虎,那就買它吧。」

  衛聽瀾瞄了他幾眼,試探道:「那我買了,你戴嗎?」

  祝予懷頷首:「你買的我就戴。」

  這話一出,衛聽瀾心頭一燙,立馬就被哄好了。

  在看客們還在挑揀各式各樣的鷹面具時,衛聽瀾很快就拿下了最上頭的虎頭面具,硬是付了雙倍的錢,才滿意地回到祝予懷身邊。

  面具的用料和做工不算精緻,但祝予懷也沒太在意,接過來就往臉上一扣,看向他:「怎麼樣?」

  衛聽瀾愣了一下,跟虎頭面面相覷。

  怎麼跟他想像得不大一樣呢……

  祝予懷見他不說話,隔著面具眨巴了幾下眼睛,不大自信道:「我戴著是不是有點奇怪?」

  「沒,沒有。」衛聽瀾可疑地紅了臉,「挺好看的。」

  這面具圓頭圓耳朵,腮旁還有幾根直愣愣的鬍鬚。雖遮掩了祝予懷的上半張臉,卻沒擋住他的嘴唇和下頜,以至於那粗獷的斑紋,也被他柔和的輪廓微妙地中和了,依稀透出點可愛的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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