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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予懷按下心中那股怪異感,向登記的宮侍報了姓名。就在他提出騎射、長垛兩項棄權時,那弓架旁的青年忽然毫不掩飾地嗤笑了一聲。

  祝予懷抬頭看了他一眼。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他面上的不屑和鄙夷。

  祝予懷略略蹙眉,想不出自己何時同此人有過過節。

  宮侍記了名,例行公事道:「前方賽事未止,還請郎君在此稍候。那弓架上的弓,從三力到十二力不等,您可提前選取趁手的試用。上場之前,自會有人來分配箭囊。」

  祝予懷頷首道過謝,便向弓架走去。

  站在弓架旁的龐郁注視著他,見他目不斜視地經過自己,臉上隱約露出些不快。

  就好像剛才的取笑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似的。

  祝予懷在弓架前站住了步,思索片刻,向最下方的三力弓伸出手去。

  卻被人先一步按住了弓弣。

  「祝郎君。」龐郁好整以暇道,「既來參賽,何必藏拙啊。」

  周圍的學子都悄悄望了過來。

  龐郁笑意漸深,抬手一撈,將一把七力弓重重押在祝予懷掌中:「我看這一把,才配得上名冠天下的『白駒』。」

  場上賽事不止,看台邊人聲鼎沸,幾乎無人注意到候場處這一角的齟齬。

  祝予懷握著手裡的硬弓,實在想不通這人的動機。

  「多謝兄台好意。」他抬起眼,平靜地直視對方,「只是可惜,這弓我拉不動。」

  「哦?」龐郁挑眉,「那看來這『白駒』也不過……」

  「根本沒有什麼『白駒』,」祝予懷徑直打斷,「都是鄉野謠傳而已。」

  龐郁正要出口的嘲諷一頓:「什麼?」

  祝予懷微笑道:「所謂『白駒』,不過是我沾了父輩才德的榮光,被世人誤解得來的虛名罷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龐郁臉色幾變,半晌沒說出話。

  他本以為祝予懷為了名聲苦心鑽研,必是不甘被人看低的虛榮之輩。誰料這人一上來就自貶,倒讓他到嘴的諷刺之言都沒了用武之地。

  最終他只能冷呵一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過獎。」祝予懷輕輕頷首,「自知者明也。力能則進,否則退,我向來如此。」

  龐郁的臉都有些抽搐起來:「我可沒在誇你。」

  「是嗎。」祝予懷轉回了身,坦然地將弓放回架子上,「弓之優劣,不在其本身,而在它與操弓者之間的相契程度;人之氣力,強弱不一,量力而行方為正策。我還以為兄台眼力卓絕,看出我為初學之人,好意拿這些道理來考校我呢。」

  說是「考校」,實則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刁難人。

  在周圍學子的異樣視線中,龐郁隱忍著火氣回敬道:「有能為者才配考校,你若真有自知之明,今日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兄台這話奇怪。」祝予懷淡笑地說,「你我素昧平生,你說我不自知,莫非你就對我了如指掌了?我是否有權立於此地,你憑何論斷?」

  「你——」龐郁脊背起伏著,冷笑了幾聲,「還真是牙尖嘴利。一會兒可別輸得太難看,免得淪為笑柄!」

  爭論間,步射場上鑼聲驟響,前組比試已結束。有宮侍捧著盛裝好羽箭的箭囊陸續前來,分發給候場的考生們。

  其中一人走到了祝予懷跟前,正要雙手遞上,箭囊卻被龐郁橫空奪了去。

  那宮侍身形一僵,膽怯道:「郎君,這箭囊是給……」

  「怎麼,箭囊上還刻了他的名字不成?」龐郁陰陽怪氣地說,「祝郎君這風頭可真盛啊,連個閹人也上趕著來巴結你。」

  那宮侍慌亂起來:「不,不是的……」

  祝予懷看他被嚇得臉色煞白,於心不忍,安慰道:「無妨,我再去領一個便是。」

  他轉身就要走,卻忽然被那宮侍拉住了袖口。

  祝予懷不解地回頭看去,對上那人決然的眼神時,頃刻便覺不妙,想要抽身,卻遲了一步。

  他被宮侍拽住肩臂狠力一推,整個人徑直朝著龐郁的方向摔了過去。

  變故發生得實在太快,龐郁臉上的嘲諷都沒收起來,就毫無防備地被他撞得向後仰去。

  天旋地轉之間,祝予懷聽到了耳旁極細微的「嘶嘶」聲,一股寒意漫上脊背,他喊道:「快把箭囊扔了!」

  可混亂間箭囊早已滾落脫手,一道黑紅的細影從中竄了出來,徑直朝地上的兩人襲去。

  龐郁磕到了身後的弓架,兩眼發黑間,手腕突然像被什麼咬了一下,傳來一陣刺痛。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周圍學子的驚叫:「蛇!有蛇!」

  祝予懷撞在了龐郁肩上,有些頭暈眼花,捂著腦袋想起身,餘光卻瞥見方才推人的宮侍撿起散落在地的羽箭,疾步沖自己而來。

  被宮侍倒握在手中的羽箭劈空而下,凌厲的尖端正對著自己的後頸。

  祝予懷愕然心驚,本能地翻過身抬手去擋,可那人拼盡了全力,箭鋒硬是划過了他的掌心,擦出一道血口。

  ——來不及了!

  生死之際,祝予懷只聽得混沌的馬蹄聲,和場邊季耀文驚恐的叫喊:「九隅!」

  一道裹挾著萬鈞之力的風聲破空而來,祝予懷閉上了眼,只覺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濺在了自己臉上。

  弓弦震顫的餘聲如同悶雷,周遭的人群突然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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