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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攥緊了被單,手背上筋骨凸現,思緒就像不受控制一樣,我又想起方應琢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秦理,我還有件事瞞著你,其實我……」

  方應琢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

  我當時不准他說出口,讓他出去以後再告訴我。

  可是,我們順利地逃出生天,沒有死在那間儲物室,我卻沒有機會能夠得知了。

  直到大拇指指尖傳來一陣疼痛,我才猛然意識到,不知不覺間,我剛剛又一次把指甲啃咬得鮮血淋漓。

  這一點痛楚於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隨之而來的那股焦躁與茫然才真正令我難以忍受,頃刻間,各種各樣的情緒將我吞噬,又把我掏空,最終令我變成了一個只會喘氣的空殼。

  呼吸一點一點變得急促起來,幾乎快要讓我分不清想像與現實,我驚坐起身,把床頭柜上的東西全部拂落在地。

  一個玻璃水杯摔在地面上,碎片四濺,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走進來,「怎麼回事?」

  我依舊劇烈地喘息著,面對護士的詢問,只能扯謊道:「剛才起身的時候不小心碰掉的……我來打掃吧。」

  「沒事,我來就好。」護士取來苕帚和簸箕,利落地將地面掃乾淨,「你再下地的時候小心點啊。」

  我向她道了謝,而後對方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在醫院的這些日子裡,我一直謹遵醫囑,積極配合治療,終於在六天過後,我辦理了出院手續。

  那天,醫生告訴我,已經有人替我支付了這幾天所有的住院費用,但他不能透露是什麼人。我的情緒又開始波動,問了他很多問題,他一個都沒有回答我。

  我和余紅菱一起回到了粟水鎮。

  儘管我離開這裡不過一個星期,我卻總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粟水鎮還是那個粟水鎮,落後破敗,群山還是那些群山,沉默無言。我獨自一人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商店門口,開鎖,推開大門,邁進了屋子。

  除去到處都落了一層灰塵以外,房間裡同樣沒有任何變化。

  不對……有一點不一樣。

  少了一個人。

  我又沿著樓梯向二樓走去。

  在往常,如果方應琢沒有出門採風,基本都待在商店二樓,坐在下鋪修圖,剪視頻,寫日記,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像一隻在籠子裡啃胡蘿蔔玩的小兔子。此時此刻,這裡已經沒有方應琢的任何痕跡,沒有人忽然開口叫我秦理,也沒有那股清淡的佛手柑香氣,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那個叫做方應琢的人。

  原來……這就叫做物是人非。

  一陣劇烈的眩暈感襲來,我跌坐在床鋪上,又一次無法區分自己所處的究竟是不是真實的世界。

  於是,我又慢慢地起身,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開始在商店裡翻找,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或許只是想找一個未知的答案。

  最終,在我拉開一個抽屜時,發現裡面竟然靜靜地躺著一台相機。

  也許是方應琢在離開粟水之前放進去的。

  我還記得,方應琢來到粟水時,一共攜帶了兩台相機,而我對於眼前的這個印象更深,因為我和方應琢去省會C市那一次,就是為了給它更換鏡頭。

  眼前的物件,似乎變成了一個錨點,在這一刻清晰地提醒我,原來那些事情真的存在過。

  在洛城參加祈山祭的時候,我用這台相機為方應琢拍下過一張照片。方應琢曾細緻地教過我使用方法,我遵循著記憶將它開機,找出相冊,只看到了一張照片。

  就是我親手按下快門的那張。

  綿延不絕的山脈呈現出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墨綠色,溶溶雲霧在四周浮動舒捲,而畫面中的人就像楚辭中描繪的山鬼,含睇宜笑,如崑山片玉,仿佛正是由山間的精怪化形而來。

  這是我能找到的,方應琢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

  方應琢果然是個假惺惺的人。

  我想,如果以前的我只是討厭他,那麼現在的我則開始恨他。

  我關掉相機,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遏制住將它砸碎的衝動。

  我忍不住在心裡想,這是我第幾次被人丟下……?

  父母離婚後,母親遠走,奶奶離世,筆友非北沒有如期赴約,方應琢不告而別。

  明明我討厭這種感覺,卻要一次又一次被迫品嘗這樣的滋味。

  我衝進盥洗室,劇烈地乾嘔起來。那一晚,我躺在床鋪上,開始整夜失眠。儘管我睡意全無,但是我太累、太累了。

  幾日之後,我逐漸恢復了精神,但是我沒有重新經營商店,相反,我做出了一個新決定,想要將店面轉讓,然後自己帶著一直以來的積蓄離開粟水,換個地方生活。

  具體去哪還沒有想好,反正我一個有手有腳的成年人,在哪兒都餓不死。

  我對余紅菱說了這件事,也讓她幫忙一起聯繫有沒有願意接手店鋪的人,余紅菱雖然捨不得我,但也尊重我的意願,經過我們二人的一番努力,一個姓余的男人找上了我,我同他交涉過兩次,最終談妥,我們簽下了合同。

  就這樣,我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準備開啟新的生活。

  我的東西很少,只有一些證件,還有幾件換洗的衣物,即便加上方應琢那台相機,也不過堪堪裝滿一個背包。

  在我臨走的前一天上午,突然有人敲響了商店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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