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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提出了想法,林氏就已為他想好了接下來的路,林鴻瑜「嗯」了一聲。

  修養身體的日子閒得發悶,林鴻瑜時常盯著林修逸的枯骨出神。

  林氏怕他悶著,就常來陪他,偶爾還拽著林尋松一起。

  父子本也沒什麼隔夜仇,小時候那麼稀罕的孩子長大了說不到一起了,就好像變犟了,林尋松想也許不是孩子變了,是他想要維持父親的尊嚴。

  想起林鴻瑜小時候林尋松總是拿胡茬把他蹭得哇哇亂叫,林尋松就不由嘆氣。

  這時候林氏就會為他開解,像他們這樣的父子,又哪有真正的仇。

  在這種溫養身心的環境裡,人會比較容易從痛苦中走出。

  可林鴻瑜不管到哪,都能看到林修逸曾存在過的痕跡……

  這條青磚路,小時候林鴻瑜拉著林修逸跑過,每次要跌倒時林修逸都會把他一把拉起。

  這扇門的門閂是林修逸拿樹枝抽斷的,修復好後他潛心練習,效仿林修逸也抽斷了一次。

  這大段的台階——四歲的林鴻瑜被突然長大的林修逸嚇到過,那之後林修逸就離開了家。

  他在府上所有能站的地方都想起、或是跑向過林修逸。

  到處都很吵,都在往他的腦子裡灌輸著林修逸不在的信息。

  他想找個安靜的空間休息,卻不知不覺走向了冰湖。

  又到了冬季,冰湖一如既往地結了厚冰。

  這裡也曾有愉快的記憶,他似乎在這兒與林修逸打鬧,玩得滿頭熱汗恨不得化身冰上飛燕,只是那些快樂的印象留下得太少。

  痛卻像是從未斷絕。

  他坐在湖中的亭子裡,手指緊緊地握住護欄,那層薄霜化成了水,沿著他的手腕往裡滑。

  冰冰冷冷,像要將他也一起凍上。

  幾個月的杖刑到今日也沒有完全癒合,雖說沒有半身不遂,可仍是但凡受點寒或是風一吹腰股就會泛起疼癢。

  即使林氏再三囑咐要他注意,儘量臥床休息,林鴻瑜此刻也不想動身。

  這會兒坐得久了,也不知是冷著或是壓著了筋脈,更是起不來身。

  風裡夾著一聲輕嘆。

  冰面的雪與冰渣沒有任何移動。

  林鴻瑜愣了一瞬,他盯著冰層,湖面與天色一致,看得久了不由有些眼暈。

  想到前兩次聽到類似的風聲,水流或是執刑者的衣擺都不曾有絲毫波動。

  林鴻瑜忽然叫道——

  「林修逸。」

  「……是你嗎?」

  他視線的落點——冰層上的冰碴打了個轉。

  扶著欄杆的手一瞬攥得有些發白。

  像是林鴻瑜所想的那樣,只要這個名字一旦出口,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世上所有事物都成了林修逸對他的回應。

  林鴻瑜攀著欄杆起身,從欄杆的邊緣小心走下亭子,他站在冰層上,恐懼夾雜著期待在他的胸口翻湧。

  「林修逸……你一直都在嗎?」

  他看著腳下厚重的冰,腰鼓處的痛癢隨著血液遍布了全身,忽地,林鴻瑜血液都仿佛停滯了下來。

  腳下的冰面緩慢地出現了刻痕。

  【是】

  別人呼吸是過肺,林鴻瑜覺得此刻他是過頭,呼吸震得他頭昏耳鳴。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時候,他已是屏住呼吸蹲了下來。

  指間傳來冰晶顆粒的觸感,堅硬、卻並不鋒利。

  ……

  林鴻瑜口中的林修逸注視著他,祂的靈體早就遍布了整個修真世界,所有事都無法逃脫祂的感知。

  祂知道林鴻瑜體內的易洪宇,在得知了他的離去意向後便將人送回了末法世界。

  那裡也有盼著他甦醒的親人。

  隨後,祂就長久地注視著林鴻瑜。

  祂看著林鴻瑜的痛苦與悲傷,也曾想過將時間逆轉世界重置。

  回到一切都未發生時對祂而言不過一念剎那。

  只是這次沒有能量的交換,林鴻瑜不再是屬於祂的現在時,他也會像別人一樣忘記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祂不再能完全蜷曲在人類的軀殼裡。

  世上再無人像林鴻瑜一般惦念林修逸,被祂的視線所注視之人也再無法得知祂曾是誰。

  祂還是在冰層上留下刻痕。

  【你想忘掉痛苦嗎?】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顛覆已有的現狀,只要林鴻瑜點頭,祂就願意滿足他。

  「不。」

  林鴻瑜的手指按在冰層凍得通紅,斬釘截鐵地抬起頭。

  「我不要忘記你。」

  剝離了情感欲求,到了現在、難道連記憶也要奪走嗎?林鴻瑜的臉色發白,他搖頭再次抗拒道。

  「你不能那麼做。」

  冰面上的字跡消除,隨後公正地再次出現了一個【好】字。

  「林修逸,你會陪著我嗎?」

  哪怕不再有與他相似的形態,像神經質一般的精神依賴——

  【會。】

  ……

  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

  只要祂想,就能以這種狀態看著林鴻瑜的生生世世。

  雖不再擁有實體,世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皆是祂的化身。

  林鴻瑜大可以在世界範圍內肆無忌憚,任何承擔不了的事林修逸都可以為他擺平。

  等到林鴻瑜老去,到了神魂俱滅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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