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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明,在嗎?」

  樓下響起喊聲。

  「來了。」

  鄭其明應著,把吊墜塞進口袋,下了樓。隔壁餃子館張姐笑吟吟地看著他,手裡拿著一疊照片,沖他晃了晃。

  「我從東街王媒婆那要的,條件、年齡都跟你般配。你先選選。你爸走了快三年了,孝期馬上過去了。再說,他又不忌諱這個,肯定盼著你好。」

  鄭其明恍然了一下,驚覺居然過去三年之久了。三年來,他的時光像按下了收音機上的慢放鍵一樣,周而復始,自己一度認為時間在自己身上停滯,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住在這裡,守著這家兩間門面的鋪子,來買東西的有70%的都是熟客,他可以叫出許多人的名字,貨架上的零食菸酒品牌也沒有變過,因為賣的好的來來回回都是那幾樣。

  他亦還是孤身一人。

  居然有三年了。

  新喪期即將過去,街坊都替他著急,催著他趕快走出來步入新生活。

  「您放著,我有空了看看。」

  鄭其明道,張姐正舉著照片,一張張地介紹基本情況,那些話一個字都飄不到他耳朵里去,腦海中混混沌沌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張姐已經走了。鄭其明伸手拿過那些照片,正要放進抽屜,一個東西從口袋裡滑了出來。

  是那枚銀吊墜,鏈子斷了。

  他條件反射地蹲下去撿起來,把這枚銀制的小鎖握在手心摩挲,銀子果然溫潤,只消用掌心這麼一捂,便能很輕易地沾上體溫,不再冰涼。

  鄭其明著了魔一般站起來,鎖上小賣部的門向外趕。

  因為鏈子斷了,是需要修的。

  菜市場角落裡有個小攤兒,專門做這些配鑰匙、修鏈子的手藝。鄭其明趕過去的時候他正要收攤兒。

  「這個修是可以修,就是連接處看得出來,只能這麼接上去。」

  「沒關係,修吧。」

  攤主很熟練地滴上金屬膠,又拿電焊槍加熱融化,斷掉的鏈子重新接在了一起,但中間橫著一道醜陋的黑色痕跡。

  「已經斷掉一次了,怎麼都恢復不了原狀的。只能這樣了。」

  攤主把吊墜往鄭其明手裡一塞,收拾著做活計的小箱子,便離開了。

  鄭其明把銀吊墜在手裡握了握,放進衣服兜怕掉,菜場人又多,索性掛在了脖子上,溫涼的如意鎖貼著他的皮膚,很快又變熱了,像是跟自己的體溫融為一體那樣。

  夕陽西下,晚飯時節,菜場的菜販正在收攤退場,鄭其明碰到賣水果的老吳,把賣剩下的1個甜瓜,慷慨地贈與他吃,讓他晚上回家切個盤。

  鄭其明抱著甜瓜,踩著一地夕陽往回走。這樣熟悉的場景,三年來他看過很多次,許是重新掛上這枚舊如意鎖的緣故,那些塵封許久的、自己再也不願想起的記憶開始洶湧地決堤。

  這個白菜攤是那個人經常光顧的、這家的豬五花那個人說會偷偷注水、這個老伯的蘋果最好、這個奶奶的空心菜最新鮮。菜販還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可很多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買一束花不?最後兩把了,賣了收攤。」

  蒼老的、顫巍巍地聲音在背後響起,鄭其明轉頭,見是一個頭髮梳地很乾淨的阿嬤,胳膊上掛著個竹筐,裡面剩下兩小把茉莉。

  9月居然還能有茉莉,一定是拼盡全力開到了這個月份。

  阿嬤用竹筐輕輕碰了下鄭其明的胳膊,鄭其明摸了摸口袋,帶出來的兩塊錢剛才修鏈子的時候全花了。

  他想了想,然後蹲下來道:「阿嬤,我沒帶錢。但我有1個甜瓜,拿來跟你換這兩把茉莉,行不行?」

  他把甜瓜舉起來,玲瓏瑩潤,散發著醉人的香甜。

  阿嬤把兩小把茉莉放到他手裡,咧開沒牙的嘴笑了。

  在茉莉的香氣中,鄭其明有些恍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回到家的。到家的時候,收音機忘了關,播放著晚間音樂,是最近新起的一個搖滾樂隊「蝴蝶」的歌曲專欄。

  這個樂隊名他沒聽過,但主唱和著流水般的旋律一開口,整座屋子便充盈著熟稔到令人懷念的氣息。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比也比不過它……」

  極具滄桑感的男低音,卻唱出一種低回婉轉的溫柔。

  鄭其明倚在櫃檯邊靜靜地聽完了整首,懷中的茉莉被音樂一催化,似乎更加拼命地散發著芬芳。他抬起有些濕的眼睛,看向牆上的日曆。

  9月2日。

  居然已經是2002年的9月2日了。

  茉莉花、菜場的阿嬤、甚至交換茉莉的甜瓜都在,好像什麼都沒變。但除此之外,其實什麼都已經變了。

  第73章 海桐

  陳阿滿靠在那裡,很安靜地聽完了一整首《茉莉花》,周圍的喧囂像是沒有流到他耳朵裡面去。手邊立著一個細長的玻璃瓶子,盛著新鮮茉莉,他抬手擷起一朵,別在自己胸前。

  隨即深呼吸一口氣,一疊聲地應著客人的召喚去了,這一桌要上喜力、那一桌要上扎啤、還有一桌要上小食的……陳阿滿腰細且窄,穿梭在觥籌交錯間毫不費力,像一尾靈巧的魚。

  自從來到首都,他就把自己過去那些坑蒙拐騙的毛病都改掉了——其實之前混江湖的那些小伎倆,也不是自己心甘情願要耍的,實在是形勢所迫。畢竟騙人、說謊的代價,他已經痛徹心扉地體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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