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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明說,但戚鈺清楚他想表達什麼。

  未婚夫方行半年前車禍去世,車禍前正好和她在一起,他的母親便將責任怪在她身上,這段時間裡往她身上潑了不少髒水。

  可她似乎毫無芥蒂,依舊幫著方家打理事務、出席各種場合。

  戚鈺低下眸子,扯扯唇,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長睫如同蝴蝶扇動翅膀,眼底的酸楚晦暗不明。

  她輕聲道:「追悼會開始了。」

  張緒欲言又止,看著她這幅模樣有些不悅,但顧及儀式馬上開始,還是儘快入座。

  戚鈺坐在了裹著白布的椅子上,被黑色西裝外套罩著的脊背挺得筆直,頸脖修長。

  一時手從半身裙上撤下,搭落在旁側,露出皮膚的顏色與椅子近乎融為一體。

  白得讓人晃眼。

  殯儀館內的光線明亮,特別是花圈圍滿在靈堂前,更是刺目。

  隔了大半個場子,男人的目光還是能精準地捕捉到那道身影。

  「看上了誰?」身側好友問道。

  「靈堂前,慎言。」他並非寡言的人,今日卻從見面起開始沉默,許孝言也弄不懂他的心思。

  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女人坐姿端正,下巴微微抬起,下頜線流暢清晰,平添幾分清冷倔強。

  如同用水墨勾勒出來的竹。

  -

  追悼會需要一直站立著。

  默哀結束後,就是介紹逝者生平。

  戚鈺昨夜和導師商討新的項目到凌晨,今早匆忙趕來,胃裡空空如也。

  她習慣性地早上喝杯咖啡提神,導致現下腦袋昏沉卻又胃部酸痛,眩暈與疼痛交織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栽下去。

  時間越長,戚鈺掐著自己掌心的痕跡就越深。

  要是在這種場合失態,母親指定要責怪她。

  而身後的張緒,就等著她不留神暈倒下來,然後順理成章地將她接住。

  偏偏戚鈺一直撐到了追悼會結束。

  她靠著椅子不住地微微喘氣,額頭的一層薄汗被穿堂風吹乾。

  視線中恍惚出現道身影。

  「需要嗎?」是道低沉疏懶的聲音,對方似乎是彎著腰,在她耳旁說的。

  眼前黑蒙蒙地,難以將人分辨,但在這個場合,有人揣著壞心思就太鈺易被詬病了。

  她說了聲「謝謝」便接過,迷迷糊糊地撕開包裝袋。

  等到糖含進嘴裡,緩和許多後,再仔細去看包裝,才發現這是專門補充葡萄糖的方糖。

  等她抬起頭時,四周已經空蕩。

  司機發消息過來,說母親臨時有事需要用車,先走一步。

  周圍也沒有熟悉的人,恐怕需要自己想辦法回去,郊外打車不鈺易,戚鈺早早打開打車軟體。

  她暫且坐著等了等,聽著若有若無的抽噎聲,還是起身離開,出門下了大理石台階。

  泥土散發著腐爛的氣息,嗆人得很。

  一出來,表弟便湊上來,俊朗的臉上浮出燦笑,問她:」姐,要不要和我順路回去。」

  她和這個剛回國的表弟其實不大熟,看了眼手機,預計打車時間是十分鐘後了。

  「那麻煩你了。」她點點頭,莞爾一笑。

  第一次在宅院裡擦肩而過。

  所以這是戚誠第二次見她。

  面前人長身玉立,舉止大方,不像是姑母所說,縣城裡長大,因著怯弱沉靜。

  況且她眉眼如月,眼底清亮,很叫人心軟。

  只是戚誠來不及多想,便道:「車停在這邊,」

  「多謝。」戚鈺與他一同走,走過段小石子路,才到門前,門外馬路上停著輛黑色的賓利,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戚誠幫她開了車門。

  彎腰的那一瞬,似是感到掉了什麼東西。

  「小姐,這是您掉的嗎?」匆忙趕來的工作人員撿起滾落在地的戒指,用手帕擦拭乾淨,隨之交付到戚鈺手上。

  「還有這隻耳環。」

  戚鈺道謝後接過,又摸了把自己的外衫口袋——並沒有另一隻。

  她朝車內掠視,轉頭看向戚誠,「你們先走吧,我回去找找。」

  「需要幫忙嗎?」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知道它大概掉在哪兒。「

  戚誠還是不甘心:「那我們等你會兒。」

  「還是不麻煩了。」戚鈺語氣和善,卻拒絕得乾淨,「錯過了午餐點,舅父估計又要生氣,你早點回去吧。」

  望著那道離去的倩影,他坐回車內,卻見另一側的人打開車門直追了出去。

  「一個兩個都這麼心急幹什麼。」戚誠掐著煙望窗外,菸灰彈落。

  -

  戚鈺不是那只會直接撞上木樁的兔子,所以調轉方向,寧願等賀叔送完母親了來接她。

  在悼念廳外避雨。

  隔著扇門,聽到裡面震耳欲聾的哭嚎聲。

  陡然響起一道雷聲,雨水便如泄洪般潑了下來。

  仿佛回到方母邊痛哭邊歇斯底里地質問她,下這麼大的雨,為什麼不阻止方行出門。

  我兒子平日工作那麼忙,你為什麼沒有叮囑司機檢修車。

  戚鈺還記得。

  那天,一開始,外面的雨還只是淅淅瀝瀝地下,將城市的燈光慢慢暈染開。

  她和方行的訂婚,像是臨時起意。

  在那之後,再無儀式感,再無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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