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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未見過那人,但不知為何只一眼便辨出了她的身份。

  內侍剛抬起的頭忙又倉皇叩下,不敢直視來人。

  來人踏上御階。

  那腳步聲不重,可不知因何,內侍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發出了極低的泣聲。

  他無法確切地解釋自己為何而哭,或是因為這位駱先生之死,或是因為分明是這等至關重要的關頭,這位年少的太女依舊親自來到了這寂靜無人的含元殿中。

  他在心中泣道:【駱公,您的主公來尋您,來送您了。】

  李歲寧無聲慢慢蹲跪了下去,看著靜靜躺在那裡的人。

  一別近一載,先生又清瘦許多,鬢邊竟添幾絲白髮。

  也是,若非日日夜夜殫精竭慮,又怎能成就今日此局?

  想到昔日種種,去歲洛陽一別,竟成最後一面。

  「我來遲了。」李歲寧低聲說:「也對先生食言了。」

  在江都時她曾允諾過,必會讓駱先生重見盛世之象,全他畢生夙願。

  「駱公……留下一言,讓奴向太女殿下轉達……」那低泣的內侍依舊將頭叩地,聲音顫啞。

  聽著那內侍的複述,看著眼前這張滿是血污的寂靜面龐,李歲寧仿佛親耳聽到了那破碎不清的聲音,用最後的氣力慢慢說:

  【臣有愧,已無憾,如殿下不棄……來日可於棗樹下酹酒一盞,臣聞見酒香,便知了。】

  ——便知主公平安,便知主公不棄之心意,便知盛世已至了。

  李歲寧解下身上玄披,替地上之人掩去塵風。

  「待我清理罷門戶,便為先生備酒,備最好的酒。」

  她起身:「勞煩代我守好先生,我去去便回。」

  好一會兒,直到那腳步聲行下御階,內侍才反應過來,這話竟然是對他說的。

  內侍忽而一凜,叩首應道:「奴……遵命!」

  待他慢慢抬起頭時,只見那道墨色身影將要跨出殿門。

  目之所見,那道身影高挑筆直,一身束袖黑袍利落乾脆,銅笄束髮,通身再無其它飾物。

  內侍雖年輕,卻也見多了至貴之人,可此刻只這一眼,方才懂得何為真正天成之氣。

  她跨出了殿門,日光從四面八方向她圍涌擠壓而來,她踏進日光里,身影被模糊,但此氣未散,如一刀利刃,劃入了那無邊刺目的日光中。

  日西移,天漸暮。

  動盪肅殺之氣伴著暮色,濃重而徹底地籠罩了整座京畿。

  京畿東西南北十二道城門,各自延伸出的平坦大道縱橫連通城中,將城內各坊有序地切割著。

  這些切割線上,先後出現了身著玄甲的兵士,他們如同春汛潮水般涌至各大要口,奔騰巡視著,必要時舉刀伐道。

  他們每到一處,便意味著可供李隱逃生藏匿的道路又被阻死一條。

  李隱錯失延誤了逃出京師的最佳時機。

  於含元殿中聽聞大軍入城時,他便該在第一時間內出城的。

  但李隱實難甘心,他彼時尚在想,即便李歲寧破城而入,可他布置在城外的數萬親兵禁軍,以及黔中道大軍,再如何敗,卻總歸不可能毫無還手追擊之力,縱然在城中開戰,他亦有相搏之力……

  可是想像中的追擊並未出現,李歲寧幾乎毫無阻擋地殺進了皇城,她後方無有追擊,前方人心自行潰散,甚至有百姓自發為她開道正名!

  李歲寧由東面破城而入,自皇城正南朱雀門入宮,李隱便只能從皇城西北方向離開。

  皇城坐落於京師最北面,從西北方向撤離,這本是李隱最好的選擇,他從此處出城,一路往西,便可退至山南西道與劍南道……可是,如今那條路上有柴廷阻擋。

  李隱殺死了駱觀臨,可是人雖死了,設下的局仍還在運轉著,就算拼死殺出城去,他也回不了劍南道了。

  他不止回不了劍南道……

  西面劍南道有柴廷阻途,京師北面則是關內道朔方軍所在,且那裡有吐蕃在生亂。

  東面是東都洛陽與淮南道……

  至於南面,且不說他想從南面逃離,需要從宮城橫穿整座京畿,而城中各道已被李歲寧的人手控制……單說他即便能僥倖從南面脫困而出,可南面的黔中道……果真還能作為他的退避之處嗎?

  李隱此時仍未能得知城外佘奎的黔中道大軍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故,但既然再無動靜,便不可能只是敗了那樣簡單……黔中大軍既已無法為他所用,那便意味著黔中道也會、或者說已經脫離了掌控!

  四面八方條條皆是路,可此時……卻已無他一條退路。

  午後,李歲寧的大軍至皇城承天門時,李隱已退至芳林門,他本可以至少逃出城去,但是緊鄰皇城的芳林門禁軍守衛消息靈通,得知了城中之變,見「新帝」逃至此處,竟然索性反了。

  李隱再一次遭到了背叛,芳林門的守衛統領甚至是他從劍南道帶出來的部下。

  李隱身側的武將驚怒唾罵那名城門守衛統領,對方提刀掠殺上前時口中卻反問:【王爺尚可叛己國,屬下因何不能叛舊主?吾等縱然叛主,卻為大義也!】

  仁善之皮被撕下的代價意味著縱然遭到背棄,選擇背棄者亦可占據道義高地,利益名節皆可在手,而不必背負背主惡名,從人性角度而言,這是極大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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