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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縷被風吹散的嘆息,說不清是遺憾還是其它。

  若是早些知曉,他或許便不會自困……但何時算早呢?再早,似乎也早不過兩年前的那個初春吧?

  一切似乎從那時便開始了。

  魏叔易端起酒盞,示向崔璟。

  崔璟遂也端起,自顧飲盡。

  魏叔易將空了的酒盞放下時,道:「那些眾所皆知的感慨,你我便不多談了。但有幾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我必須要答你嗎。」

  「自然。」魏叔易抬手示向崔璟手中酒盞:「你喝了我的酒,總歸不能白喝吧?」

  「……」崔璟垂眸看了一眼,道:「日後我當立下家訓,輕易不可飲他人之酒,尤其是姓魏之人的酒。」

  「善。」魏叔易含笑肯定地點頭:「但此刻這債已經欠下了,不答是不行了。」

  他自行問道:「芙蓉花宴求娶時,你已知曉『她』身上的秘密了,是嗎?」

  事涉自身,崔璟答得很坦誠:「有所察覺。」

  魏叔易換了種問法,神情略顯複雜:「……那你知曉『她』乃先太子殿下後,仍存愛慕之心,便不曾覺得……難以接受嗎?」

  不必問他為何篤定崔令安「仍存愛慕之心」,畢竟此事有目共睹。

  崔璟依舊坦誠:「有一些。」

  他曾一度難以接受自己的僭越之心。

  見崔璟一臉平靜,魏叔易卻愈發鄭重:「那你……是如何克服的?」

  「無需克服。」崔璟面不改色:「並不衝突。」

  他仰望她,愛慕她,二者是可以並存的。

  「……」魏叔易眼中流露出一絲欽佩之色——甚至「無需克服」,崔令安的取向,竟這般「隨遇而安」的嗎?

  消化了好一會兒,魏叔易才又語氣複雜地問:「那,『她』呢?『她』亦可以接受你待『她』存愛慕之心?」

  畢竟……這從來不是單方面的問題,而是雙向的。

  『她』能接受同為男子的人,愛慕『她』嗎?

  崔璟看一眼神情有些奇怪的魏叔易,道:「不知。」

  她如何想的,他並不確定,他不會妄加揣測她,再代替她回答任何問題。

  魏叔易沉默下來,心情異常複雜。

  他原想著,如此匪夷所思的心路歷程,或只有崔令安能與他感同身受,但現下看來,對方「豁達」的程度遠超過他的想像——崔令安對喜歡上了男子靈魂這件事,竟絲毫不見壓力。

  但是,縱然只是出於好奇,他也還是想問一句——

  「那如今……」魏叔易聲音幾分艱澀地問:「你究竟是將『她』看作女子,還是男子?亦或是……雌雄同體者?」

  他觀崔令安如觀鏡,試圖從這面鏡子中,為自己找出一條出路。

  但這面鏡子的反應卻異常沉默。

  「……」崔璟靜靜注視魏叔易許久,腦海中緩緩現出一句拷問——這便是他從不否認的聰明人嗎?

  崔璟開始質疑自己的眼光了。

  他同時質疑的,還有那位段夫人與魏叔易之間的母子情分。

  見崔璟久久不答,魏叔易試著問:「……怎麼,你也分不清嗎?」

  半晌,崔璟才道:「……無可奉告。」

  段夫人都不曾告知其子,他與魏叔易的關係,料想怎麼也不可能越得過段夫人去。

  再者,段夫人寧願見親子苦苦掙扎,也不願告知,或許是有什麼說不得的隱情——他一個外人,還是不多事了。

  他原本也只打算回答基於魏叔易已知內情之上延伸出的問題,魏叔易所不知情的,他並不打算擅自替常歲寧透露。

  這很符合崔璟一貫的作風,於是他的神情愈發坦然平靜。

  魏叔易的神情則愈發難以言喻。

  無可奉告……

  所以,是涉及到個人詭異而私密的取向了,是嗎?

  的確,這的確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他承認是他冒昧了。

  一時間,空氣中充斥著凝結的氣氛,二人皆沉默不語。

  良久,魏叔易才開口,道:「想來你也根本不在乎這些。」

  「崔令安,在此之上,我遠不如你。」魏叔易自斟自飲,喟嘆道:「不單此事,你做任何事都是如此,一旦認定,便敢於摒棄一切雜念,不計得失,不問前路後果……」

  或是氣氛到了,或是酒意促使,魏叔易難得吐露一句埋在心中很久的真話:「實則,我一直很羨慕你。」

  「不單羨慕你之無畏,更羨慕你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魏叔易道:「你心中有燈,而我無燈。」

  他自幼便被視作神童,之後所走的每一步,也都十分穩妥輕鬆地走在既定的道路上,科舉,為官……旁人求之不得的,是他唾手可取的,或正因此,他即便得到了這一切,卻歷來沒有過真正的喜悅。

  崔令安從軍,一身反骨,鬧得轟轟烈烈,而又堅定不移……那樣的感受,是他從未有過的。

  年少叛逆時,他也突發奇想,想掙脫世俗困縛,會試前數日,他曾一把火焚盡筆墨書冊,但聽到父親的嘆息,母親問他「你又犯哪門子病」,以及妹妹滿臉不理解的蹙眉……他忽又覺得,陡然無趣。

  便漫不經心地嘆道:【方才頗感枯燥,燒完已然好了】

  於是大家便習以為常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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