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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午後,那位魏侍郎親自來了一趟,提到了江都的軍餉,又詳說了此中輕重區分:「……說是海戰與陸戰又有不同,譬如將士一旦出海便是多日不歸,在糧草及時協同儲備之事上的要求便更高一些。再有一點,入了秋之後海上很快便冷了,海上的將士們要比岸上的更早過冬,棉衣等禦寒之物務必提早備妥,否則定會延誤戰事……」

  湛侍郎大致複述罷,又道:「從我們戶部離開後,那位魏侍郎似又去了一趟兵部……」

  大約也是為了江都的兵械補充之事。

  總之,這位很大程度上代表著帝心的魏侍郎既然開口了,他們戶部不說如何優先偏待江都軍餉之事,多斟酌、多上些心是少不了的。

  官場之上麼,正值錢糧緊張之際,各處催要軍餉,朝中有人幫忙上心盯著是一回事,沒人幫忙盯著便又是另一回事。

  「這個魏子顧……」褚太傅斟酌半晌,低聲思索著道:「老夫近來瞧著,倒是順眼不少。」

  依他來看,魏叔易今日之舉,未必就是得了女帝的示意,或者說未必全是女帝的示意……倒更像是借著天子近臣的身份,在幫他學生行方便?

  可他冷眼瞧了這些年,這位滿身心眼子的年輕人行事八面玲瓏卻滴水不漏,又最擅揣摩帝心,分明不是會主動攬事之人……此番為何會一反常態,主動幫他學生?

  此子無事獻殷勤,只恐非奸即盜……想「盜」什麼,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褚太傅思考間,只聽湛侍郎試著問:「老師何故會突然關心起江都的軍餉之事?可是其中有什麼要緊的牽連是學生未想到的?」

  老師自己的公務都不想干,絕不會平白無故來過問他們戶部的公務……到底是什麼牽扯,竟能叫老師特意請他出來說話?

  褚太傅瞥他一眼:「老夫關心關心自己的學生,不行嗎?」

  湛侍郎聞言大怔,回過神之後,險些流下感動的淚水——枉他短短瞬間已然設想了諸多利害牽扯,卻不成想,真正令老師掛懷的,不過是他區區湛勉而已!

  湛侍郎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被老師偏愛的滋味,動容又慚愧地道:「老師已然這般勞神,學生何德何能,竟叫老師如此掛懷……」

  這些時日以來,帶娃娃的苦,掉頭髮的痛,一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可憐,消瘦,又禿頭的湛侍郎像一個終於得到長輩注意的孩子,紅著眼睛羞愧地道:「實話不瞞老師,方才學生上來時,還擔心您要罵人呢。」

  見不得他一把年紀還這幅死出的褚太傅,強行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傻到這般地步,倒叫他騎虎難下了。

  湛侍郎歡喜的茶都多喝了兩盞,纏著褚太傅說了很久的話,直到褚太傅為數不多的耐心有瀕臨用盡的跡象,湛侍郎適才懸崖勒馬,心滿意足地帶著老師的偏愛,和一肚子茶水咣咣噹噹地離去。

  ……

  天色將暗之際,魏叔易回到了鄭國公府,和往常一樣,先去了趟小佛堂上香。

  魏叔易到時,只見身穿丁香紫襦裙的少女正虔誠地跪在菩薩像前,雙手合十,口中咬牙切齒地念叨著:「……菩薩啊菩薩,您一定要叫那些倭賊們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這般戾氣與殺氣兼備的祈福方式實不多見,比起拜佛,或許你更適合去扎小人。」

  聽到兄長的聲音,魏妙青回過頭去:「扎小人那是要生辰八字的,我到哪兒去弄那些倭賊的生辰八字?」

  她不是不想扎,只是門檻太高。

  「你還當真想過?」魏叔易抬眉:「日後少去鑽研這些巫邪鬼神之說。」

  魏妙青從蒲團上起身,理了理衣裙披帛,才仰著臉不服氣地道:「兄長單要求我作甚,不信鬼神,為何不從兄長做起?」

  魏叔易面帶微笑,看向佛像:「……自然是因為兄長做不到。」

  怕鬼,是母親賜予他最大的軟肋。

  魏妙青不知其中糾葛,「嘁」了一聲:「我看兄長只是做不到不去掛念常娘子吧?從前常娘子未上戰場時,可從不見兄長日日上香祈福。」

  魏叔易沒有辯解,只去點香。

  「阿兄,單是上香怎麼能夠,常娘子又不是菩薩,她怎知你心意?」魏妙青恨鐵不成鋼地道:「兄長這雙手別只知道上香,倒是也寫封信啊。」

  雖說之前她已在心中把不爭氣的兄長抬下去了,但怪只怪常娘子太好,她又總忍不住想將兄長再抬回來試一試!

  一邊埋怨手中的骰子不爭氣,一邊又總想再開一把——在此一事之上,魏妙青很有些賭鬼的影子在身上。

  而此刻,她眼中那隻開了一點的骰子,終於有了轉面的跡象——

  魏叔易將香點燃之際,聲音很輕地道:「我是該寫一封信給她了。」

  他並非不想給「她」寫信,只是一直未能鼓足勇氣。

  但此番東羅或有與倭兵合力圍攻她的可能,她身在戰局之中,一心抵禦倭寇,恐有忽漏之處……他想,他需要去信提醒她一番,讓她留意應對。

  是「她」也好,是「他」也罷,如此形勢下,戰局與她的安危最重要。

  魏叔易於書房中寫信時,長吉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捧著五六冊書,說是女郎叫人送來的。

  「放下吧。」魏叔易筆下微頓,抬眼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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