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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伯潤……」喬央想了想,確定自己並不認得此人,正要問時,只聽太傅不涼不熱地道:「如今在江都刺史府做長史的那一個。」

  喬央恍然,卻仍存不解:「可在下同這位王長史,此前並無交集……」

  「從前是沒有,眼下不是有了麼。」太傅道:「他此時可不正是你那好學生手下的佐官嘛。」

  喬央:……是歸是,可太傅這有些不友善的語氣又是何故?

  太傅又道:「他對你那學生讚不絕口,待你這個老師,自然更是心生仰慕,欽佩到無以復加嘛。」

  喬央莫名覺得汗都要冒出來了,下意識地就謙虛道:「旁人不知,太傅您還不知嗎,我這個老師,又何曾教授過什麼……」

  「歲寧她能有今日之成就,非但在外人眼中如春雷般橫空出世,便是我這個又當老師又做阿爹的,也是始料不及啊。」

  喬祭酒有些感嘆地道:「此乃她造化之能,而非我之能也。」

  褚太傅微抬起花白的眉——這話倒還勉強算得上中聽。

  「說起這造化,也的確過於玄妙……」喬祭酒說著,不免又有些沉浸了:「這些時日,我時常回想有關歲寧的種種……若果真細說起來,她這份堪稱改寫命運一般的造化,似乎是從登泰樓中揚名而初顯端倪的……」

  「而那日,剛巧是這孩子為我設下的拜師宴。」喬祭酒感慨道:「一切倒好似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褚太傅鬍子一抽——好麼,繞了一圈,結果還是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唄!

  「怎就是從登泰樓那日開始顯露端倪的?」褚太傅毫不留情地徒手拆台:「國子監擊鞠被你吃了?她在大雲寺博象也被你吃了?」

  喬央輕咳一聲:「您說的這些,同登泰樓那日帶來的影響相比較,終究是稍遜一籌……」

  喬央還欲再往下說,但見太傅臉色,還是趕忙住了嘴。

  也是此時,他忽而意識到了太傅的情緒源於何處……莫非是嫉妒他有一個如此出色的學生?

  他與老太傅往來多年,依他的了解,這個怪脾氣老頭,對萬事皆瞧不順眼,也瞧不上眼,而人總歸不會去嫉妒自己瞧不上的東西才對——

  倘若嫉妒了,那便說明瞧得上了。

  上一個被太傅「瞧得上」的,還是殿下。

  太傅這一身逆鱗,若有一百片,大約有九十九片都是因殿下而生。

  而太傅此刻「瞧得上」歲寧,是不是也是因為……

  喬央心緒複雜地想著,低聲問了出來:「太傅是否也覺得歲寧這孩子,同殿下生前有頗多相似之處?」

  褚太傅未語間,又聽喬央道:「實話不瞞您,自歲寧投身於沙場戰事之後,我亦時常有此恍惚感受。」

  ——噢,他還恍惚著呢。

  試探出了想要的答案,褚太傅的心情忽而開闊許多,他甚至抬手拍了拍喬央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不生氣了,他同一個尚且被蒙在鼓裡的人計較什麼呢?

  待到了河邊,在小竹凳上坐下,太傅又從僕從手中接過食盒,遞到喬央面前,親手將食盒打開後,抬手示意道:「先吃些墊一墊。」

  喬央一瞧,只見分三層的食盒中,裝著三四樣不同的面點,另還有片好的烤鴨,及一小碟新鮮的醋芹。

  對釣魚的人來說,懷裡揣上個干饅頭都能坐一天,眼前這些葷素搭配,已稱得上異常豐盛了。

  喬央有些訝然,笑著道:「太傅,您如今愈發講究養生了。」

  且太傅來時分明帶著情緒的,生著氣也不忘令人備上養生食飲……更可見講究程度了。

  「那是。」太傅理好魚線,邊道:「我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喬央更是意外了,太傅從不辦壽宴,最大的原因就是討厭聽人祝賀他長命百歲。

  喬央笑起來:「如今您總算是懂得惜命的道理了!」

  太傅將魚鉤甩出去,神情怡然,他那討人嫌的學生現如今從頭來過,接下來的路註定不好走,他這條命且得好好留著,以備他這破學生「不時之需」。

  喬央也掛餌甩鉤,打好窩後,便和太傅一同拿起了筷子,嘗了口那爽脆的醋芹,喬央讚不絕口。

  忽而,魚線晃動了一下,喬央連忙丟下筷子,伺機收竿。

  待見得釣上來的東西,卻是不禁一愣:「……怎一大清早的,頭一竿就遇上此等晦氣事?」

  掛在鉤上的赫然是條死魚。

  坊間流傳「死魚正口,收竿就走」,說的是死魚不會自己上鉤,若是撞見,那必然是水鬼水猴子給掛上去的,換而言之,水裡有髒東西。

  「青天白日的,還怕它區區一隻水鬼不成。」老太傅替喬央摘下那死魚,隨手丟遠,不屑道:「真有那水鬼掛魚的,我倒還真不走了,我偏不收竿,今日就守在此地,你再另喊了那些個監生過來,將這條河圍起來,甩上百十竿下去,我倒要看它掛不掛得過來,掛得手酸是不酸!下回還敢不敢再手欠!」

  「它今日既敢冒頭,我便敢叫它三天三夜下不了值……非累得它滿地找牙,口吐白沫,浮上水面來同老夫求饒不可。」太傅說著,將喬央的魚竿重新掛上魚餌,再次甩了出去。

  「……」喬央深覺,此種名為「老夫被公務纏身,爾等水鬼也休想清閒」的怨念,實在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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