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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令人用心篩選過,送到他面前的,多是經過印證的可信之物。

  其中有一冊記錄著先太子的諸多戰績,魏叔易一頁頁地翻看著,只覺厚重而煊赫。

  他自這份厚重與煊赫中,看到了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那面孔同常歲寧的模樣逐漸重疊。

  將那泛黃的書冊放下,魏叔易心情複雜地看向一旁捲起的畫像。

  再三猶豫後,他還是選擇展開了那幅畫,直面了那個人在這世間真正存在過的模樣。

  畫上是一位少年儲君,身著太子袍服,腰間佩劍,眉宇清冷,五官精緻。

  竟是個……很好看的少年郎。

  且……竟有幾分女相?

  也是,都言先太子殿下與崇月長公主雙胞同相,既如此,先太子殿下生得有幾分雌雄莫辨之美,也是正常的。

  看著那畫上氣勢不凡的少年,魏叔易心緒一時雜亂,這就是……他不慎喜歡上的那人?

  他知曉自己很難向誰人動心,此次情起,實屬不慎,但他未曾想到,此中「不慎」之程度,竟是這般「萬劫不復」。

  越看那畫上之人,魏侍郎愈覺心亂如麻,他好似喝了壺烈酒,灼得五臟六腑都滾燙,他長呼了一口氣,隨手抓起書案邊的摺扇,起身出了書房透氣。

  他試圖分散自己的心緒,遂於院中閒步,他去觀花,眼前卻閃過那日她來府中參加花會時於亭中獨坐的模樣。

  他忙將視線移開,行至池邊,卻又想到她醉酒跌落池中,驚散一池錦鯉的畫面。

  他只能統統避開,抬眼望向遠處,見一輪剛升過樹梢的彎月映入視線,他竟又覺得月亮很像「她」。

  當真是瘋魔了。

  魏叔易閉上眼睛,拿摺扇敲了兩下額頭,開始來迴轉圈踱步。

  守在不遠處的長吉見狀心生困惑——郎君何以一副吃了耗子藥的模樣?

  魏叔易抓了些公務來想,效用不大。又抓了妹妹的蠢事來笑,卻也無濟於事。末了,他忽然抓住一顆救星——崔令安。

  崔令安甚慘,慘到一經想起,便可救他這雜亂心緒於水火,使他得以解脫出來。

  現下凡是個士族子弟,皆在背後戳崔璟脊樑,甚至有人作詩加以暗貶諷刺,昔日那些與崔璟不對付的官員同僚們也在暗中幸災樂禍。

  此番,崔璟於朝廷「有功」,但於宗法人倫「有過」,前者有聖人嘉獎,而後者,還需看崔氏最終會作何應對。

  「天下之大,卻無人知崔令安用心良苦。」魏叔易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又慶幸道:「還好有我知他。」

  而再往前追溯,他這個不被承認的知己好友,便覺崔令安這半生,似乎從來不曾被理解過。

  不過,崔令安也不需要被理解,他的路一直是他自己所選,選擇走上這條路,便說明他只忠於自己的內心,而非世俗目光。

  這世上之人,各有立場混淆對錯,各為己利蒙蔽視線,是否被他們理解,似乎的確不怎麼重要。

  但他想,即便一身反骨的崔令安再如何孤勇,卻一定在意著那個人的目光——

  說來,滎陽鄭家之事……「她」當真就只是祈了個福這麼簡單嗎?

  魏叔易面上的從容之色消失,前功盡棄,兵荒馬亂,拿手按住了眉心。

  看不下去的長吉走了過來,給出了切實的提議:「郎君,請恕屬下多嘴,您要實在心神不寧,不然還是去燒一把香吧。」

  人上香上慣了,一天不上,便會渾身難受,聽說是這樣的。

  魏叔易:「……也好。」

  ……

  翊善坊深處,坐落著喻增在宮外的府邸。

  此刻,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從外面折返,帶著三分醉意,嘴裡哼著小曲兒,身邊跟著一名提燈的僕從。

  他剛進得府內,得下人告知,略感意外:「兄長回來了?」

  他連忙去了喻增的院子,走向廊下髮髻花白的老婦人,婦人是他的母親,錦緞翡翠將她堆出了幾分貴氣。

  聽罷婦人所言,男人更詫異了:「兄長在親自釀酒?」

  兄長好些年沒釀過酒了吧。

  他不由好奇地問:「兄長是給何人釀酒?「

  兄長自己很少喝酒的。

  他說著,就要進去看,卻被母親攔下,低聲叱責道:「你進去作甚,一身的酒臭,再壞了你兄長的酒香。」

  男人:「……」

  都是酒,他就是酒臭,兄長的酒就是酒香!

  但他並不覺得母親偏心兄長,反而,他覺得母親是畏懼兄長,這一點從平日裡的相處上便能看得出來。

  男人忍不住嘆氣:「娘,咱們都是一家人,您總這麼怕兄長作甚……」

  婦人嗔他一眼:「我哪裡是怕……」

  「是是是,您不是怕,您是覺得愧對兄長。」男人嘆道:「您這是因愧生怕,您總覺得兄長因為當年之事,在心中怪您,是吧?」

  婦人微微抿緊了嘴角,沒有否認。

  「跟您說多少遍了,您就是放不下……當年您若不送兄長入宮,咱們一家還有兄長都得餓死,兄長若是記恨您,又豈會將咱們接來京師享福呢?」

  和兄長分開時他還小,不記事,當年之事他都是聽母親說的。

  但這些年來兄長不曾虧待母親和他,他能成家立業,也全都是仰仗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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