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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洛:「聖人是為朝堂安穩而慮,此非聖人之過。」

  「對也好,錯也罷,朕此次,都只能做一個辜負忠臣的昏聵之君了。」

  帝王的話語中有自省,有惋惜,卻唯獨沒有半點遲疑與不忍。

  明洛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姑母會如何選,在她從嫡母口中聽到那完整的真相之時,便已猜到了。或者說,根本無需猜。

  那位本有大好前程的常家郎君,註定要蒙冤到底了。

  這固然是很可憐的,但這般可憐之人,自古以來比比皆是啊。

  怪只怪,相較之下,這可憐人的分量太過輕賤,掌權者為了保全更大的利益,輕賤者便理應被犧牲掉。

  作為皇權朝堂之下的犧牲品,那常家郎君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明洛眼底也有一絲無可奈何的憐憫之色。

  「至於常大將軍那裡……」聖冊帝道:「常將軍雖忠,但所忠之人是『阿效』,不是朕。此一點,自十二年前北狄一戰其違抗聖命之際,朕便看得分明了。」

  她輕嘆口氣,道:「所以,為保揚州戰事安穩,朕只得暫且將此事瞞下。」

  言畢,聖冊帝便使了心腹入內,令其務必截停去往南邊的與常歲安一案有關的一切密信消息,絕不能讓京師此事傳至常闊耳中。

  「待常將軍得勝歸京後,朕會親自同他解釋——此戰關乎甚大,朕相信,常將軍既為心繫百姓之良將,必能體諒朕此時隱瞞之舉。」

  「朕亦經歷過喪子之痛……」聖冊帝的聲音低了一些,自語般道:「江山子民為先,許多時候朕且沒有選擇,更何況是其他人。」

  明洛未敢接話,只靜靜站在那裡。

  是啊,曾經選擇犧牲了自己的骨肉的姑母,又怎會對旁人的孩子心軟。

  可姑母……並不全是為了江山子民不是嗎?

  畢竟姑母最終可是坐在了這至高無上的龍椅之上。

  作為得益者的姑母,怎能要求如今這般被動的常大將軍,與曾經主動促成一切的她感同身受呢?

  這是有些不講道理的。

  但為君者不需要講道理,而為臣者只能選擇體諒。

  若無法體諒,那便是自掘墳墓了。

  但無論明面上體諒與否,有此隔閡後,常大將軍都不可能得到聖人分毫信任了。

  興寧坊里的那座驃騎大將軍府,註定是要消失在不久後的將來了。

  至於住在那座大將軍府里的養女,按說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可是……

  明洛又想到了天鏡國師此前那句實在礙事的卦言,和帝王心中不曾打消的念想。

  恰是此時,聖冊帝令內侍傳天鏡國師。

  天鏡國師到來之時,聖冊帝交待明洛:「固安,你且去偏殿看一看。」

  昌氏尚在偏殿內。

  明洛應下,退了出去。

  很快,一同退出去的,還有聖冊帝身邊的心腹內侍。

  有些話心腹能聽,但有些話不能。

  鬚髮皆白的天鏡國師行了道禮,詢問道:「陛下近日龍體安否?」

  「多虧了國師煉製的丹藥,朕疾已愈。」

  「那不知聖人此時召貧道前來,是為何事?」

  「還是那則卦言……」聖冊帝看向那老道人似能洞徹一切玄機的雙眼,「朕與那個孩子的羈絆,究竟是凶是吉?」

  天鏡國師緩緩搖頭:「恕貧道無能,尚未能卜測得出。」

  聖冊帝看著他:「是未能卜測出,還是國師不肯泄露天機?」

  面對帝王此問,天鏡國師並無半分惶然,只道:「貧道當年初見聖人出生之際,便窺得聖人有帝王之相,聖人既為天定之君,只管安心順應天意便是。」

  「天定之君……也是有定數的,朕時常想,定數的盡頭會是什麼。」

  聖冊帝低語間,看向那樽焚著安神香丸的三足金烏香爐,出神般道:「國師可知,朕的孩子,或許已經回來了。」

  天鏡國師眼神微震。

  「陛下是指,那天女塔……」

  「是。」聖冊帝道:「正因是得了國師那則卦言提醒,朕才有此猜測。朕已借塔中陣法試探過她,只是並未見異樣。」

  天鏡國師眼中驚惑不定:「那聖人為何仍存此猜測?」

  聖冊帝:「陣法或會出錯,人為亦不無可能。」

  天鏡國師:「如若果真是骨肉至親……母女之間,或會有所感應才是。」

  「若她刻意將一切可感應之跡藏起,不願與朕相認呢?」聖冊帝眉眼間有一絲複雜的失落之色,「也或許……的確是朕多思了。」

  天鏡國師若有所思。

  片刻後,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故那則卦言,還請國師務必多加用心留意。朕與那個女孩子之間,除吉凶羈絆之外,更有朕另在意之事……」

  「是。」天鏡國師應下:「貧道明白了。」

  天鏡國師離去後,聖冊帝的視線再次落在了那樽香爐之上。

  凡是在甘露殿侍奉的宮人都知道那樽香爐的特殊之處,需格外小心對待,不容有分毫閃失——那是先太子殿下東宮裡的舊物。

  聖人每每看向香爐時,必然是念起先太子殿下了。

  此刻便正是如此。

  香爐上方極淡的香霧繚繞飄散著,正如聖冊帝心中那一絲始終看不真切,抓不安穩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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