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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現下想,這邪怪也就是沒撞上此時的他,但凡撞上了,何至於苦兮兮地修煉數百年之久?

  這樣的邪怪,他一人滋養百十來個不在話下。

  終見東方現白,喬玉柏即刻起身,去給爹娘請安,然而爹娘尚未起身。

  「郎君,郎君……」喬玉柏苦等間,小廝帶來了給自家郎君續命的好消息:「女郎起了!」

  「快,扶我過去!」

  喬玉綿剛起身梳洗罷,本欲簡單吃些早食後再睡個回籠覺,然而聽得一瘸一拐的兄長已然尋了過來,便知回籠覺夢碎。

  匆匆用罷早食,她便將昨日登泰樓中之事說與了兄長聽。

  喬玉柏逐漸目瞪口呆。

  千種驚詫,萬般感嘆,最後皆在腦中化為了一句話——昨日他究竟錯失了什麼?

  只是仍存一絲理智在:「寧寧那幅虎圖,當真如此出色?」

  他之前並未聽過寧寧擅書畫——

  「當然。」喬玉綿聲音柔柔,面色卻與有榮焉:「我雖瞧不見,但聽得卻是清清楚楚的,當時無人不在誇讚寧寧,就連褚太傅也是認可的。」

  喬玉柏神色怔怔。

  眾所皆知褚太傅一向嘴毒,眼光挑剔到常人難以承受……能得其一句認可,不比考狀元來得容易多少。

  少年人忽然站起了身,就往外走。

  小廝趕忙攙扶。

  「阿兄要去哪裡?」喬玉綿忙問。

  「登泰樓!」

  喬玉綿愕然一瞬,忙提醒道:「可阿兄頭上的傷須得靜養!」

  兄長委屈懊悔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昨日就是聽了你們這句話!」

  他倒是聽話待在家裡了,可結果呢?

  自昨日褚太傅來了又走之後,他這顆腦袋這顆心便不曾有過片刻清靜……被折磨的比死了還難受!

  「咦,那不是玉柏麼,不是說要靜養一段時日,怎出來了?」

  國子監內有閒逛的學生瞧見喬玉柏主僕的身影匆匆而去,不禁面露好奇之色。

  「這還用問?定是因錯失了昨日常娘子登泰樓作畫之事,急著看畫去了!」

  「你們昨日都在場?」

  「那是,虧是早早過去了,後來人滿了,可是想進都進不去了……」

  「若非親眼所見,實難相信那幅山林虎行圖是出自女子之手。」

  「先前還當祭酒收常娘子為徒,是兒戲之事呢……現下看來,常娘子本就非池中物,祭酒收徒並非一時興起。」

  有人嘆息著道:「常娘子雖為女子,卻實非我等可比。」

  經過此處的宋顯聽得此言,腳下微頓。

  昨日他回來的早,歇得也早,但同窗夜間歸來的動靜吵醒了他,那幾名同窗對常歲寧的稱讚聲雖不高,卻滿是遲遲無法平息的驚嘆。

  今晨起身,國子監內更是四處都在議論此事,走到哪裡便聽到哪裡。

  但此時這句話,卻如一記石子,砸在了宋顯心頭。

  她本就非池中物,祭酒收徒並非一時興起……?

  那先前欲拜祭酒為師卻被婉拒的他呢?

  是他不如一個小女子嗎?

  四日前昏暮中的那番對話似乎還在耳邊。

  彼時他口中與心中皆認定了祭酒收對方為徒不過是陪著家中小女郎玩鬧而已,而對方欲辦拜師宴的張揚之舉使他不滿——

  可那小女子卻對他說,她有把握不會辱沒祭酒之名。

  她還說,她會成為一名足夠出色的學生。

  他那時只是嗤之以鼻,且並未掩飾自己的嗤之以鼻。

  可現下耳邊所聞,卻如一記耳光打在了他臉上。

  那群學生間,也有持懷疑態度的:「女子畫虎畫得再好能好到什麼地步……該不是你們誇大其詞吧?」

  「畫就在登泰樓掛著呢,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了!」

  「走,咱們一同去……」

  「宋兄!」有人瞧見了宋顯,上前施禮時隨口邀請:「昨日登泰樓之事宋兄必也聽聞了?我們正要去看畫呢,宋兄可要同往?」

  宋顯才名遠揚,其才學在一眾舉子中十分亮眼,又因屢得喬祭酒稱讚,是明年春闈最被看好的人選之一,故而在國子監內人緣一向很好,是被同窗們爭著結交的存在。

  迎著那些目光,宋顯正色道:「今日需去拜訪一位先生,便不與諸位同去了。」

  「不知宋兄又要去拜訪哪位大儒?」

  「也是,宋兄和咱們這些閒人自是不同的!」

  「宋兄,那我們便告辭了。」

  同窗們結伴說笑著離去,宋顯站在原處,袖中十指無聲攏緊,神情有些複雜。

  他方才撒謊了。

  他今日並無要去拜訪何人的打算。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下意識地便要撒謊迴避。

  左右不過一幅畫而已,她才多大年歲,且她那般模樣分明也不像是能沉下性子去刻苦精攻書畫的人……

  他不否認,能得到如此之多的肯定,她必然是有幾分天資在的。

  但那些議論聲中句句不離對她身為女子的驚嘆,故而說到底,這些誇讚中無疑摻有對她為女子之身竟能有如此才氣的另眼相待——

  同樣一幅好畫,若是出自女子之手,因難得少見之故,便比男子更易受人矚目議論,註定是不會被一視同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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