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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希望在自己母親的眼裡季景殊是個不好的人。

  「沒什麼。」池逢時說,「……他有什麼事都不告訴我而已。」

  「喔。」謝晴點點頭,「因為這個,所以你鬧脾氣,大半夜跑回家了?」

  池逢時抿著唇沒有說話。

  「那按照你這個說法兒,我是不是也該鬧鬧脾氣,現在飛回西雅圖?」謝晴揉了一把他的頭髮問道。

  「啊?」池逢時愣住。

  「我剛剛問你怎麼了,你不也不肯跟我說嗎?」謝晴攤了一下手,一語中的。

  池逢時抬起眼,看向謝晴,無可反駁。

  「你不想告訴我有你的原因,即使是現在你也沒跟我說完整不是嗎?」謝晴說,「但是你既然提了,那這肯定也是導火索之一。」

  「可是你想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想說的事情,那季景殊肯定也有,對不對?」

  池逢時低著頭。

  剛剛謝晴問他發生了什麼,他下意識回答「沒事」的時候,和季景殊說「我沒事」其實也並無分別。

  他不想對著謝晴吐苦水,不希望謝晴因為他的隻言片語對季景殊有不好的印象。

  季景殊……

  可是正如謝晴所言,他並沒有說完整。

  他和季景殊之間的問題也不僅僅是這一個。

  他斂著眸,眼神黯然。

  「給對方一點時間,寶貝兒。」謝晴拍拍他的腦袋,「說不定現在讓你苦惱的事情,過幾天就迎刃而解了呢?」

  「才不會。」

  「那也得好好把自己的情緒調理好,回頭找個時間和他好好聊聊,現在這種情緒可不適合解決問題。」謝晴說,「你明天不是要去洛昌和以前的同學們聚會嗎,你和同學們一塊兒玩一會兒,散散心,先把心態放平了再去解決問題也不遲。」

  「……我哪兒也不想去了。」

  「池逢時。」謝晴拍了他一下,「你們這個年紀了,以前的朋友還能湊在一起已經很不容易了,既然約定好了,肯定每個人都很期待這次聚會,你怎麼可以說放鴿子就放鴿子?」

  「乖一點,聽媽媽的話,有什麼事兒回來再說?」

  池逢時依舊閉口不言。

  「去洗個澡,然後睡覺。」謝晴推了他一把,「等你從洛昌回來,再好好找季景殊談談心,給自己一點空間,也給對方一點空間。」

  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池逢時才點了頭,有些魂不守舍地拿了衣服走進了浴室。

  謝晴坐在他的床邊,聽著浴室傳來水聲後,拿起了池逢時遺落在床上的手機,摁亮。

  -

  「哥,你剛剛把源文件刪掉了。」蕭寧看著季景殊的動作,斟酌再三還是開了口,「你怎麼了?」

  季景殊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本就很白的人這會兒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偏偏眼裡爬滿了紅血絲,看起來不人不鬼的。

  「……沒怎麼。」季景殊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試圖將注意力放在電腦屏幕上。

  可屏幕上修圖軟體的那些小字他越是努力想要看清越是看不清晰。

  無助感從心底溢出。

  睜眼閉眼都是前一天晚上失望離開的池逢時和無孔不入的來自母親的愛。

  愛到底是什麼?是地獄嗎?

  池逢時愛他,可池逢時很痛苦,愛人是地獄嗎?

  母親愛他,可他也很痛苦,被愛也是地獄嗎?

  握著滑鼠的手不住地顫抖,季景殊看著屏幕,清晰地感覺自己在一寸一寸失控,在崩潰。

  他猛地鬆開滑鼠,伸手拿過裝滿了水的玻璃杯。

  「啪嗒」一聲。

  玻璃杯砸在桌上,水滲進鍵盤裡,四分五裂的玻璃划過他的手臂,很快溢出血痕。

  「哥?!」蕭寧睜大了眼睛,趕忙拿過抽紙遞給他,手忙腳亂地收拾桌子,「你怎麼了啊哥?」

  季景殊坐在椅子上,始終沒有說話。

  他輕顫著閉上眼,腦海里有另一個他在撕心裂肺地吼叫——

  「為什麼都要問怎麼了?!」

  「為什麼都想要剖開我?!」

  「為什麼都想將我剝皮抽骨曝光在烈日下?!」

  他想起小的時候,母親也曾問過他「怎麼了」,他沒有絲毫掩飾地同母親說了個一清二楚。

  而後,他的傾訴變為了母親刺向他的利刃。

  從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當人把痛苦向另一個人宣之於口之時,會演變為下一次痛苦的開端。

  耳邊蕭寧的關切變成一道又一道刺耳的聲音,幾乎穿破耳膜。

  「蕭寧。」季景殊死命握著拳頭,維持著正常人的語調,「你回去吧。」

  蕭寧的表情依舊寫滿了擔憂:「哥?」

  「我說,你回去。」

  蕭寧看著他,很長時間後,點了頭,離開了工作室。

  季景殊低下頭,就這麼坐在椅子上。

  被水打濕的衣服漸漸干透,手臂上的血跡也早已乾涸。

  日升日落,窗外蒙上一層漆黑的幕布。

  那些他自以為拋掉的過去早已紮根,如同附骨之疽。

  即使他再怎麼裝得像個正常人類,也不能掩蓋他不過一張人皮包著腐皮爛肉的事實。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扣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喚醒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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