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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是徒勞。

  胸腔酸脹,幾乎就要被撕裂,窒息之感無窮無盡地籠罩下來,遍體生寒,易鳴鳶知道,自己即將溺斃於這水中。

  不知哪裡來的一雙手,用力將她拉出來。

  天光大亮,呼吸再得,映入眼帘的是青帳下綠凝擔憂的雙眼。

  她的嘴一張一合,易鳴鳶聽見她惶惶的聲音,「娘子可算醒了,可是那晚在山上受了驚,魘的這般厲害?」

  她一錯身,易鳴鳶便?見站在她身後的,一臉複雜的程梟。

  院中金翅叫口婉轉,相啄著撲在雕了如意花紋的窗欞上,窗紙被撞破,從外震進一層飄蕩的灰塵。

  屋內沒有人為此動容。

  綠凝匆忙用浸了水的帕子為易鳴鳶擦拭額角和頸間,她一整個人汗涔涔的,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張臉毫無血色,烏黑的瞳仁蒙著水霧,仿佛還未回神,任由綠凝服侍。

  程梟就在旁邊靜靜?著,直到綠凝去灶房為易鳴鳶煮壓驚的茯神湯,才放緩聲音開口:「你很想家?」

  易鳴鳶將鬢邊濡濕的發撩入耳後,初醒的聲音帶著倦怠的啞,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很輕道:「我夢見我阿爹阿娘了,我追不上他們。」

  室內很靜,破開的窗紙瀉入一點院內風光,迴廊下的木槿花簇滿枝頭,被金翅鳥輕勾而過。

  程梟覷著那搖晃的花枝,話音飄渺:「你父親的人,出不了隴右。」

  少女抬頭?他,半晌說:「我知道。」

  程梟一轉眼,對上她澄澈的眸。

  易雪霄作為大越叛臣,踏入大越土地與求死無異,這樣簡單的道理,她那麼聰慧,怎會想不到。

  只不過懷揣著那份希冀,自欺欺人罷了。

  他突然覺得煎熬,說不清這是什麼感受,只能藉口離開。

  可易鳴鳶在他轉身時拽住他的衣擺,請求道:「你往後能不能多回來,我用飯時總是一個人,綠凝和泉章都不肯陪我一起。」

  他?向那隻柔弱無骨的手,應道:「好。」

  程梟腦子裡,一整日都是易鳴鳶落寞的神情。

  她就像一枝被隨意丟棄的花,飄飄零零捲入無盡的風雨,狂風聽不見她的吶喊,雨水也不會憐惜這纖弱的生命,所以她只能忍受,追隨,然後在肆虐的喧囂中等待命運的審判。

  就像她很少掉眼淚,也不會訴說自己的苦楚,最最放肆的,也就是醉酒時小心抱住他,縱意又克制的哭。

  易鳴鳶聽著他漸遠的腳步聲,不由笑出聲。她轉身躺回床榻,閉上眼慢慢地想,她方才也不算騙他。

  在成為易雪霄的義女前,她並非什麼孤女乞兒。

  她有父有母,生活無憂,湊巧與程梟胡謅的那般,是個商戶人家。

  易鳴鳶依稀記得,他們所居之地依河成街,細水潺潺,臨腳便是往來的河船。

  每逢春日,嬌邊的繁樹上會盛放接天的禾雀花,花苞若雀,似萬鳥巢棲,妖嬈蔽日。

  幼子孩童們常在此嬉耍玩鬧,易鳴鳶亦不例外。

  猶記得一次,那對街的小郎君提溜來一木雕櫳檻,得意地同她炫耀:「我這雀兒能喚會動,比之你發上的死物不知強上多少。」

  那死物,說的是易鳴鳶壓在發間開的正好的禾雀花。

  易鳴鳶放下手中正擺弄的柳枝,轉眼?向櫳檻內撲騰的幼雀,小心伸出手指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不認同道:「這雀兒被你捉住,困在樊籠,不見得有多高興,哪裡好了。」

  小郎君聽得有道理,便撥開籠牖放雀兒離去,誰知那雀出來後直往她的發上撲,她嚇得哭喊起來,在往家中跑的路上絆了一跤,扭傷了腳。

  阿爹聞聲趕來,替她驅卩壞心的雀兒,摘去她發間誘鳥的香花,將她抱在臂上回了家。

  夜裡,她吃著阿娘新做的青團,不忘控訴自己的委屈,阿娘邊為她梳著半濕的發,邊細語哄她,喚她阿汕,阿爹為她揉著腳,只是笑。

  那時的她約莫六七歲,最清晰的記憶也就這些了。

  只是後來聽易雪霄說,她被撿在吐蕃與隴右的交界,那裡剛經歷了一場戮殺,滿車財貨俱無,屍體橫易。

  唯有她,從成山的死人堆里爬起身,睡眼朦朧地望向他,拳頭大的蚌嬌從她懷中骨碌碌滾出,跳下屍堆一路滾到他的腳邊。

  易雪霄拾起那顆蚌嬌,環視滿目慘狀血色,最終目光落於一臉懵懂的她身上。

  他攜著那顆嬌到她面前,說:「你雙親用此換你能活命,跟我卩吧。」

  於是易鳴鳶牽上他的手,接下那易字玉佩,又聽得他道——

  「自此,你便隨我姓,喚作鳴鳶,可好?」

  更重要的是,收回西北後,雪山中的解藥便如他們的囊中之物一般,要多少有多少。

  易鳴鳶心中不服,直言問道:「可是為什麼一定是他呢,莫非匈奴沒有更勇猛的將士了嗎?」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扎那顏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

  「而且,這是他很早就答應過的。」

  第60章

  易鳴鳶順著扎那顏的手偏了一下頭,接受她如同母親般對自己的安撫。

  「他何時答應的?若是多年以前,可否認為是他年輕氣盛,內心一腔壯志,失了對雪山內危險的考量?還有……若他是為了我,我寧願他沒有答應過。」猶豫片刻後,易鳴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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