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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生氣了?」過了好久, 滄玉才有點懶洋洋地開了口,他將手枕在眼前, 不知道是想阻隔開日光亦或者擋住玄解。他跟春歌的表現截然不同,春歌看起來就像是他們倆反目成仇了,而滄玉……滄玉看起來宛如拋下了珍貴又無關緊要的東西, 如果玄解足夠了解凡人的話,他大概會形容滄玉這會兒像是饑荒時的難民拋下黃金那般不舍又無奈。

  「我沒有生你的氣。」玄解回答他,然後主動地坐下來,有點習以為常地將滄玉柔若無骨的上半身抱起來。

  在滄玉變成原型的時候,玄解就喜歡這麼抱著他,只是很少把他抱起來過,天狐的體型雖然纖瘦, 但實際上並不小巧。

  人形倒是很稀少。

  「幹什麼?」滄玉靠在他懷裡,似久病多年的可憐人,又像乖順的家貓,半點都沒有反抗,然後他躺下去,枕在了玄解的大腿上,空落落的脖子終於有個去處,忍不住從喉嚨里嗚咽出來了嘆息,既疲憊又放棄,「你不嫌腿酸嗎?」

  「沒關係。」玄解平靜道,「這樣你會舒服點。」

  滄玉輕笑了聲,他道:「從哪兒學來的。」

  天狐聽起來有點懶散與漫不經心的意味,並不是需要答案,只是想這麼絮絮叨叨著,一來是不讓耳朵閒著,二來是不願意跟玄解糾纏春歌的話題,他沒什麼好說的,也沒有什麼想說的。在這件事上三方都能得益,唯獨滄玉跟玄解軟面人似的,誰都能來捏一把。

  玄解沒有回答,他乾燥的手撫摸過滄玉的臉頰,讓天狐想起沙漠的風沙,他不知道自己沒有親身經歷過,只是印象里曾經看到隻言片語,可能是從各種各樣的網站或是視頻甚至文字里感受,滾燙炙熱,擦過肌膚時仿佛血肉都隨之融化剝落,帶來難以言喻的刺痛感。

  空氣都仿佛被燒融成了兩層,人影搖搖晃晃分割開來,重影飄蕩,滄玉眯起眼,適應著突如其來的陽光,世界被分開三片,黑白二色在他眼瞳里翻滾,虛影跳躍過睫毛,一片震盪過後,萬物的色彩終於重新規矩地整理好方位,有條不紊地進入他的視野。

  過了好久,玄解大概意識到了滄玉沒有再開口的打算,這才解釋道:「我自己想到的。」

  滄玉就配合著笑了笑,突然生出點不可言喻的心酸來,他什麼都不想想,可腦袋仍舊在想那些他早就應該想的東西。

  他想起自己當初拜託春歌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在前不久被重複了數次。

  一切,以狐族為重。

  太諷刺了。

  滄玉曾經那麼愧疚,那麼無助,他放任自己毫無保留地信任春歌,最終換來的卻是春歌坐上高台,與天帝甚至妖王共同把酒言歡,他們毫不遲疑地切開玄解熱騰騰的身體,瓜分這隻燭照僅剩的利益。

  「玄解,我害了你。」滄玉看著他,低聲道,「你恨不恨我?」

  玄解若有所思,他問道:「你與春歌吵架,是因為這件事嗎?」

  這讓滄玉有些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他怔怔地看著天空略有些出神,輕聲道:「是我想錯了,我……我的意思是不希望狐族受此牽連,可春歌卻藉此為狐族謀求利益,哈……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大長老,更不能保護你,這兩樣我都沒有做到。」

  「我不恨你。」玄解平靜道,「這不是你的錯。」

  「如果不是我步步選錯,也許不會到今日這個地步。」

  玄解搖了搖頭道:「沒有,滄玉,這是我做的決定。」他看著滄玉,一如往常般堅定而冷靜,「是我默許的,在你決定這一切的時候,我沒有反對,那就代表我同意了你的抉擇。如果生命交給了他人來決定,卻將成功歸於自己,失敗歸於他人,那本身就是一種懦弱與逃避。」

  「滄玉。」玄解問他,「他們想要我的命嗎?」

  「相差不遠。」滄玉終於坐起身來,張開手抱住了玄解,他皺著眉,於心不忍道,「辭丹鳳要你一半的本源,春歌要你……永生永世守在青丘之中。」

  這對一個剛剛才開始的燦爛生命,未免太苛責了些。

  「哦。」

  玄解沉默了下來,他緩緩抱住滄玉,好似終於感受到切膚之痛一般緩慢而沉重地呼吸起來,還未正式的年輕生命,即將被束縛在沉疴之中,守著一個無心的錯誤,守著一個已經背叛他的種族。

  「我希望你能恨我。」滄玉低聲道,「玄解,恨我會讓你好過些嗎?」

  玄解不解地問道:「怎麼,你有病?」

  「……」滄玉苦笑了聲,「我只是想讓你好受些。」

  「恨太軟弱了。」玄解緩慢地撫摸著滄玉的頭髮,他看向藍天,對於漫長的生命與未來還沒有什麼概念,只知道自己大概以後不能那麼隨心所欲地去各種各樣的地方了,他生性不喜歡被約束,不管別人要他做什麼,他只自己心甘情願了才肯去做。

  誓言、許諾、信用,這些東西在頃刻間融入他的身體,玄解隱約從滄玉悲傷的聲音之中意識到,這件事與北海是相同的,不管他喜不喜歡,願不願意,都會一往無前地進行下去,不由得自己半分主張。

  他可以隨心所欲,滄玉卻不會。

  「滄玉。」玄解忽然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切發生之後,你會經常來看我嗎?你不喜歡永遠呆在青丘,就像琉璃宮一樣,我也知道你很生春歌的氣,你能不能偶爾來見見我,別管其他狐族,只是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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