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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監工身子打抖,支吾著應答:「回、回大人,五口人。」

  「包括你在內。受威脅者有幾口人?」

  「唔……」那監工的眼珠子不安地轉動著,嘴虛虛動著口算,片晌才說,「回大人,受要挾者,包小的在內共有七人,而若要算上他們的家中老小,約五十!」

  付溪點點頭,將那點頭哈腰的監工拽上了河灘,旋即一腳踹他腹上,他怒不可遏地說:「五十人啊……你可知如今壩損水溢,能吞去下游多少百姓,老子跟你說,沿岸者兩千五百七十八戶,若我在發現得遲些,萬人的性命,都將被你這五十人給害死了!!!」

  那人被這麼一腳踹得縮在灘上,瘦弱的肩臂幼畜似的抖動,可是不屈的,含著淚的聲音還是從他的嗓子尖跑了出來:「付禾川,你位高權重,你不可能看進小家苦!不是誰都能像你這般顧大舍小的,我們不過是要養活家中幾張嘴的下賤人。我們不是補天的女媧,不是救世的神明,亂世里身賤者,心自然也是賤!我們根本是無路可擇啊!!!」

  付溪回身瞪視他一眼,只說:「他娘的一派胡言!亂世里,救世者皆聖人,心賤者,身才賤!」

  說罷,他提著一柄長刀,便走向了那前刺史曹財主的宅邸。

  不過是一炷香的工夫,白淳率領幾支守備軍抵達曹宅時,付溪已毫髮無損地從那裡頭走出來了。

  粘稠的血液沾在他濕漉漉的官袍上頭,被暈得淺淡,卻照舊引人注目。

  白淳打小在書墨金玉香里長大,又是個文臣,看不得人血,單瞥了那麼一眼便覺得頭暈,只還強撐著苦笑道:「大、大人,辛苦!快些回家,卑職給您煮了薑湯暖身子!」

  那付溪沖他頷首,又繞過他沖其後頭的屬下吩咐:「挑幾個懂事的進去收拾收拾!乾淨些,可不是光彩事兒。」

  「白水越,」付溪走出半步忽而又在他身旁駐步,俯首帖耳吩咐道,「你近些日子派人將賢王盯緊了,他自打迎娶那不見人的妾室後,行為便古怪得很,我疑心那女子不是閒人。」

  「是。」白淳弓腰。

  只是他腰身被付溪皺著眉掐了一把,說:「別總在我面前畏畏縮縮的,一個科舉中榜的世家庶公子,將自個兒捯飭得比那些個牢犯還賤!」

  ***

  付溪那草屋裡此刻熬著盞燈,薑湯帶著點辣味的香氣在他推開門扉之際便鋪面而來。

  他自顧盛了碗,悵然地望了那空寂的院子一眼,怨惱地想:人都哪兒去了?這麼大鍋薑湯老子難不成要自個兒喝麼?

  後來他才想起來,原來是他走時太過倉促,他麾下人馬又很怕他,沒他命令是萬萬不敢跟隨其身後。

  嗐,這麼大的人了,難不成還怕伶仃?

  可笑!

  於是他拿銅筷敲瓷碟,響聲尖銳得似乎要刺破什麼般。

  他疲倦地擱了筷,外頭響了驚雷,強光叫他的面龐煞白一片。

  他是隴西道節度使,手中有兩州守備軍。可他今兒縱然知曉季徯秩已然打繾都而去,他卻也不能輕舉妄動。

  因他若大動干戈地將兩州守備都調到繾都對付季徯秩,便意味著他掌中的巽、兌兩州皆成了那受控於林題諸人的陽北道四州的盤中餐。

  如今薛黨勢力處於魏西,江黨勢力則布於西、南兩方。魏至南的翎州諸營已封城示不參權爭,要一心一意地提防楚國再犯。

  而江黨和薛黨北邊各自頂著倆炮仗——江黨需要戒備的是平王的封地乾州,而薛黨需要留個心眼的是那些個從北境殺回來的北疆人。

  北疆人痛恨蘅秦已是世人皆知,一旦他們擊退秦人,首當其衝的便是他開關迎敵的薛止道。

  付溪算著,只還想著薛止道與蘅秦勾結,又將坎艮兩州守備及啟州萇燕營收服,東北已然向秦人敞開,若無大礙,秦人的彎刀也該南下砍向龕季營的,所以短時間內北邊應不需要他操心。

  他動筆給兌州守備軍寫了封信,大意是要他們準備準備,向西邊的繾都進軍。

  至於巽州的守備,自是要留下來阻擋東沖的陽北道四州守備軍。

  他還以為這計劃天衣無縫,哪裡知道薛止道今夕已親手將萇燕營推去了東北,又哪裡能知道他所料的那些秦兵,今兒多數已葬送於萇燕營的劍下?

  ***

  賢王府一小院裡燭火還搖著橘光,那魏尚澤同其新妾徐意清同坐桌側,這略顯幽暗的屋中卻沒有半分的旖旎。

  是魏尚澤先啟的唇,他說:「姐姐,如今那付禾川將本王禁足於府,只怕沒可能幫上什麼忙……」

  徐意清睜了睜那對琥珀眼,指尖貼著紅燭身,並不在意那不時垂滴的燙蠟:「王爺安分待在這兒便算是幫大忙了。」

  魏尚澤搜腸刮肚不得其解,便問:「姐姐意思是?」

  雷聲震耳,那魏尚澤嚇得忙蹲身,一個不慎踩了衣擺,若非叫徐意清扶著,差些滾進徐意清懷裡。

  那美人兒身上香不偏不倚地鑽入他的鼻腔,那人比起怦然,卻叫委屈揉得眉心皺起腦袋耷拉著像條家犬。

  今兒他納了那人作妾,可縱然徐意清就坐在他身側,卻似鏡花水月,叫罡風一吹便失了蹤影兒。

  他好想落淚,痛斥徐意清不知愛惜己身,隨意委身他人,又想指責她不察己心。可是不行,他這一無是處的端雅賢王,可不能連僅有的儀態也失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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