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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慢吞吞地摸出手機。

  「有什麼重要的事啊?你和我再說說話吧好不好?」

  莊雁鳴像是為了節省力氣似的,沒有回他。

  莊雁鳴在衣服上把屏幕上的血跡蹭乾淨,撥了通電話出去,幾秒鐘後,孟歸南聽見他說,「孟青,我出了車禍,有件事要麻煩你……」

  「孟歸南和我在一起。但是你要記得,今晚是我自己開的車,你找……找市局的馮岸,事故調查的時候,不要出現孟歸南的名字,也不要……不要讓他出現在我爸面前……」

  手機往下滑,莊雁鳴給方孟青最後的交代是「帶件乾淨的衣服來」。

  「孟歸南,我好冷……」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莊雁鳴失血過多,幾乎陷入了昏迷。

  孟歸南這下知道和莊雁鳴談戀愛辛苦在哪兒了。

  莊雁鳴的家人,甚至方孟青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手術室外,可他卻只能一個人躲在樓梯間裡去等一個未知的結果。

  孟歸南全身都在發抖,牆壁上「安全通道」指示牌發出的慘綠色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暗紅色的血在幽幽的綠光下變成一片將他整個人完全包裹住的沉鬱的黑。

  孟歸南的身體好像也產生了些類似失血過多的症狀,冒冷汗,口渴,甚至開始意識不清。

  他用力搓著手,想搓掉莊雁鳴留在他手掌心裡的血,越用力掌心裡的那片紅卻越鮮艷,最後淋淋漓漓順著他的手腕淌下去。

  痛感來得後知後覺,孟歸南低頭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一條很長的傷口。

  莊雁鳴疼不疼?

  很疼吧,比他要疼上千倍百倍吧?

  孟歸南工作至今,比起死亡,他見過更多的是遺憾和可惜。

  年紀輕輕因為意外高位截癱的,為了保命不得不放棄一條腿或是手臂的,孟歸南說過很多積極向上的話來安慰這些病人,但他心裡明白,活著是一件比死掉更難的事。

  當死亡的陰影籠罩在莊雁鳴身上時,孟歸南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能活著是一件多麼多麼值得慶幸的事。

  孟歸南對著寂靜空蕩的樓梯間,兀自喃喃道:「活下來,莊雁鳴,求求你……」

  時間的流逝對孟歸南來說是殘忍的折磨,不知坐了多久,他身後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

  孟歸南回過頭,看見了方孟青。

  他背著光,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孟歸南喉嚨發緊,緊張得幾欲嘔吐。下一秒,他聽見方孟青說:「莊總轉入ICU了。」

  孟歸南眨了眨眼睛,他撐著地板想要站起來,高度緊張下,肌肉和關節僵硬,又跌坐了回去。

  「好……好的。」

  方孟青連忙走過來扶他,孟歸南擺了擺手,連說了好幾遍「我沒事」。

  孟歸南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好似從空懸的萬丈高空墜落,落入胸腔里,砸得他胸口一陣悶痛。

  孟歸南捂住胸口,急速地呼吸,像是要把這幾個小時缺失的氧氣全給補回來,「還有別的傷嗎?骨頭,內臟,我……」

  方孟青做了幾個深呼吸,緩解了下方才因為渾身緊繃而產生的暈眩,「有四根肋骨輕微錯位,這個不要緊,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要緊的就是他腿上那道傷口,太深了,醫生說要不是做了一些止血措施,可能……

  「孟先生,你救了他。」

  方孟青說這話是為了寬慰孟歸南,可孟歸南並沒有從中得到絲毫的安慰。是他的錯。

  意外發生時,他正漫天神遊著第二天應該安排一場怎樣浪漫的約會才能對得起莊雁鳴大老遠從淮省專程趕回來的用心,因此當那輛車衝過來時,他的反應慢了半拍。

  如果他一直有很專心致志地觀察車況,或許可以避開這場意外,那麼莊雁鳴也就不會為了保護他而受這樣重的傷。

  孟歸南輕輕搖了搖頭,張了張口但什麼都沒說出來。

  方孟青在孟歸南旁邊坐下,遞給他一盒煙,「抽一支緩一緩吧。」

  方孟青替他點上煙,菸頭那點還算暖的紅光攏在他的臉前,血液回溫,他感覺自己才算真正活了過來。

  「謝謝。」孟歸南說。

  兩人相顧無言地抽完煙,方孟青站起身,「孟先生,我現在要去處理後續的事,莊總有家裡人陪著,你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嗯,你先去忙。」

  方孟青拍了拍他的肩,推門離開,樓梯間又恢復了沉寂。

  孟歸南從醫院出來時,天還沒亮,他打了輛車回到知春苑。

  人進了ICU,說明並未完全脫離危險。孟歸南一個人待著就會胡思亂想,他洗了澡,處理了傷口,將自己收拾乾淨後又返回了醫院。

  孟歸南戴上口罩和帽子,從樓梯走上來。

  深夜的ICU門口鋪著一床又一床的被褥和爬行墊,塑料凳子、水杯、水盆、花紅柳綠裝著還未吃完的食物的塑膠袋散亂地擺了一地。

  內外燈火通明,儀器的滴滴聲和沉重的呼吸聲在這片小小的空間裡盤旋環繞,每個人臉上都是相似的疲憊和麻木。

  ICU冰冷沉重的大門見證了太多情真意切的守候。

  孟歸南壓低了帽檐,找到一個角落坐下,轉過頭看見了不遠處在椅子上坐著的莊鎮山,梁美雲還有莊昭煬。

  金錢在生命面前變得不值一提,莊家很富有,卻無法讓莊雁鳴立刻活蹦亂跳地從ICU里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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