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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這樣。

  本來以為不會有更不堪的真相了,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莫瀾感覺到程東的身體都在微微發顫,忍不住抬眼看他,看到他眼裡亮晶晶一層水霧,盯著鍾稼禾道:“所以……您之前跟我說您就是我親生爸爸也是騙我的是嗎?”

  “我沒想過要騙你,從知道你媽媽懷了你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把你當做親生的兒子看待。只是我沒有那樣的機會守著你長大,老程……也是我們對不起他。”

  程東痛苦地閉眼,不知此時此刻的心痛是為自己,為母親,還是為恩師。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有時他寧可做個傻瓜,被欺瞞一輩子倒也算了。

  這樣殘忍的真相,為什麼要告訴他呢?

  鍾稼禾苦澀地笑了笑:“孩子們長大了總是要離開的,就像雛鳥長大了也會離巢重建自己的窩。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獨立自主,聰明上進,遲早是會真正離開我們的。無論你們將來去哪裡我都會支持你們,但不要是現在……你媽媽很需要你,還有小莫,我知道醫療糾紛方面你是最好的律師,請你們幫幫她——不管她以前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傷害到你們,我替她道歉。請你們看在我的面子上站在她這邊,幫幫她。”

  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莫瀾不是秦江月,也沒有經歷那個特殊年代,對他們的情感不能說感同身受,但這樣情真意切的懇求做不了假,鍾稼禾是真的擔憂。

  不止是擔憂這回的醫鬧,還擔憂程東和秦江月的母子關係,就怕嫌隙越來越大,造成難以修補的裂紋。

  程東仰頭灌了杯酒進去,心情稍稍平靜了些,說道:“您放心,就算你不說,她也是我媽,她有事,我不可能不理。”

  莫瀾一直抓著他的一隻手,他的情緒仿佛都透過手心的溫度傳遞給她。她笑了笑,對鍾稼禾道:“訴訟的事就交給我吧,官司我來幫她打。我保證,事情完全解決之前,我跟程東都不會走。”

  程東多喝了幾杯,跟莫瀾晚上乾脆就沒有回去,留宿在他媽媽家裡。他的房間仍然保留著,還是老樣子,陳設都沒有變化,那張大大的雙人床還是他們結婚後置換的。

  他們互相攙扶著上樓,莫瀾想給他放水洗澡,卻整個被他抱住,順勢滾到床上。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他身體沉沉,心情也不輕鬆,只有這樣抱著她,把呼吸埋在她的頸窩才感覺舒服一點。他很小心,不讓自己的沉重過度壓覆她,留出空間,生怕傷到她肚子裡的孩子。

  莫瀾抬手摸他的頭髮,又黑又密,剛剛修剪過不久,硬硬的有點扎手。她常常想像他還是小朋友時的情形——頭髮是不是也這樣整齊,有了煩惱是不是也往床上一倒,或者爸媽懷裡去撒嬌?

  被人依賴和需要的感覺其實是很好的。她抱著他,連安慰也沒有,覺得就這樣一覺睡到天亮也沒什麼不好。

  最後還是程東睜開眼睛,眼裡布滿血絲,輕聲問她:“幾點了?”

  “九點,要睡了嗎?”

  他搖頭:“我怕睡醒了,更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了……搞不好,連你都只是夢裡的。”

  莫瀾側過頭笑道:“有那麼不真實嗎?那我們ooxx那麼多次、那麼多姿勢,也都是你想像的嘍?你想像力還挺豐富的嘛!”

  他目光里的悲傷和複雜告訴她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好受一點。

  不是誰都有機會詰問自己我是誰,程東的這個命題來得太出乎意料了些,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打擊。

  儘管他已經不再像剛剛得知身世時那樣彷徨,但心裡多少還是感到痛苦——誰想出生時就是不被期待的呢?

  兩人互相擁抱著,莫瀾道:“你想去找你親爸要個說法嗎?要不等這回官司了結,我陪你去?”

  程東的手撫到她臉上,摸著她的輪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

  “哪句啊?”她說了好多話,不知他問哪句。

  “你跟鍾老師說,幫我媽打這場官司。”

  “當然是真的了,都到了這種時候,你以為我只是隨口安慰他嗎?”她撫娑著他的手背,“我可不是聖母,從來也不信以德報怨那一套,我這麼做有我自己的目的。”

  “你想趁機改變我媽對你的看法?”

  “差不多吧!”她點頭,果然沒人比程東更了解她,“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嘛,經歷過這一回,你媽對我多少會有點不一樣。”

  “看來你已經做了決定。”程東坐起來,“那上海呢,你不打算去了?”

  “我已經向所里交了辭職信,上海分所我不去了。”

  她換上鄭重的神情,程東就知道她已經做了決定。

  “你不打算跟我商量一下嗎?”

  “我現在就是要跟你商量。”莫瀾看著他,“程東,要是在四年前知道你願意為我放棄工作和家庭,我一定興奮得大喊大叫。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想讓你放棄這麼多去重新開始,不想我們的寶寶生出來就面對這麼多不確定因素。我想安穩一點,也想有籌碼掌握自己今後的人生。我想自己開所,接自己想接的案子,不想一輩子服從、為別人打工。孟西城是個很好的搭檔,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他看著我經歷了所有的事,我很難再找到一個像他這麼靠譜的合伙人了。你媽媽的官司會是我在現在這個律所最後一個案子,打完我就離開。”

  果不出所料,她是心裡做了決定才來知會他一聲。程東用手撐著額頭,只覺得頭疼欲裂:“你知道孟西城對你的感情不單純嗎?”

  “我知道,但我也說了,我要是想跟他在一起用不著等到現在。”

  “你能控制你自己,可你控制不了他。我也是男人,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

  而且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事業,她卻浸yín在他的事業里,難保在哪個節點不發生點什麼質變。說他小氣也好,占有欲強也好,反正他不會用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感情來冒險。

  兩人竟然又因為這件事鬧得不歡而散。

  其實莫瀾是有心理準備的,程東有時候有點大男人,有他自己的固執,不過最後她總是有辦法讓他妥協。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心情也不好,還是應該給他多一點空間。

  程東默默從人事處撤回了辭職報告,林主任很高興:“終於想通了要跟我們共患難,不走了?”

  他揚了揚唇角:“這回的事情不僅是我,還牽扯到我媽媽,是大家跟我共患難才對。之前讓主任為我費心了,對不起。”

  “哎,說什麼傻話,沒什麼比留住人才更讓我高興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的難處我也懂,人生都有這樣的階段,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程東點點頭:“陳大實還在鬧嗎?”

  “鬧哇,媒體報導之後還更來勁了,昨天派出所來了,今天橫幅和聚在門診門口的人倒是都撤了,但他本人還穿著寫滿字的白t恤上躥下跳到處跑呢!我跟科室所有的男員工都說了,他要再到科室里來鬧,就用拖把和板凳把他攔在外頭。等法院審完有了判決,就能名正言順強制不讓他來了。”

  程東苦笑:“那還得很長時間。”

  “沒辦法,那就不是個能講理的人。你也小心一點,別跟他正面硬碰。”

  “嗯,我明白。”

  ☆、第70章 輕嘆柳老不吹綿〔3〕

  孟西城大概也聽說了他不同意莫瀾參伙開律所的事,主動找上門來,問他:“程醫生,有沒有時間聊幾句?”

  程東剛洗完手準備下班,垂眸慢條斯理地把捲起的襯衫袖子抹平:“你想聊什麼?”

  “關於莫瀾跟我合夥開律所的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他倒是很坦誠。

  程東道:“看來瀾瀾已經全都告訴你了。”

  “不,是我猜的。上周我們本來已經說好了,這周我卻找不到她人,電話里也只說要再考慮。她不是那麼優柔寡斷的人,所以我想問題的源頭應該在你這裡。”

  “這你就錯了,源頭是在你這裡才對,你應該很清楚我為什麼不同意她跟你合夥。”

  孟西城沉默了幾秒,苦澀一笑:“我以為我隱藏得很好,原來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嗎?”

  “你藏了十幾年,也不容易。”

  誰讓莫瀾那麼好,愛過的人想忘也忘不掉呢?

  這麼說來,他們兩個陪伴她走過大半人生路的男人倒還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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