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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尚書是個老油子,官場摸爬滾打這些年在,早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將圖紙等工部相關的東西交付過去,便一推四五六,滿臉茫然,一概不知。
至於銀錢如何,那是戶部的事情,同他有什麼關係嘛。
武原侯唯恐被割肉,滿心焦急,略微催問幾句,工部尚書便捂著心口說喘不上氣,一副快不行了的樣子。
這是皇帝倚重的臣子,武原侯倒不敢跟他擺架子,只得鎩羽而歸。
出師不利,已經叫他心存陰影,等到了戶部之後,他才知道,坑爹的還在後邊。
“錢?什麼錢?”戶部尚書同樣上了年紀,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喝茶,想了半晌,終於道:“不是已經撥下去了嗎?”
撥了個鬼啊,武原侯連一個銅子兒都沒見到。
“老大人再想想,”他耐著性子,裝孫子:“我這兒真沒見到啊。”
“明明就是撥下去了,怎麼會沒見到?”戶部尚書卻忽的生氣起來,一個大帽子甩過去:“侯爺不會是想侵吞國庫吧?”
“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武原侯趕忙解釋:“那錢我沒動!”
“哦,”戶部尚書語氣和善起來:“你既然沒動,那當然就在那兒嘛,那還來吵什麼呢。”
武原侯內傷起來,知道自己得不到什麼結果,只能站起身,傷心失意的離去。
皇帝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一是自己掏錢,興修水利,將武原侯府的家底挖空,買下合家性命。
二是一口咬定沒拿到錢,因侵吞公款為由抄家,拿到罰款後去修水利,合家倒霉。
到了這地步,哪怕武原侯腦袋只有核桃那麼大,也知道該怎麼選。
但是……
他迎風流淚,心痛到不能呼吸。
從他手裡出去的,都是可愛的小錢錢啊!
“正好,”武原侯淚流滿面時,皇帝正同工部、戶部二位尚書說話:“那錢本就剝削於民,現在用之於民,恰到好處。”
“武原侯不過是引子,”戶部尚書笑道:“陛下不過是想殺雞儆猴罷了。”
“且等等吧,”皇帝也在笑:“只看他們有沒有眼力見兒了。”
大秦傳續幾百年,初時昂揚向上,中期卻不免後續無力,屢生積弊。
先帝花費幾十年平定外患,到了皇帝這兒,則要穩定內政,清除蛀蟲。
武原侯府倒了,真正識趣的人,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
九月初,金陵一直陰雨連綿,接連過了幾日,方才好些。
這天中午,妙妙吃過午飯後,便興沖沖跑到盒子裡趴下,孵蛋一樣,將那些毛線團摟的嚴嚴實實。
“妙妙,”皇帝有點兒吃醋,蹲下身叫她:“你不午睡了嗎?”
妙妙小鬍子翹著:“喵嗚。”
妙妙就在這裡睡。
你也不嫌這盒子硌得慌。
皇帝有點兒無奈,伸手將她拎起,打算帶著進內殿去,妙妙有點兒不開心,但也沒有反抗,哪知小爪子不慎碰到皇帝時,卻不小心撓了他一下。
她爪子有點兒尖,只這一下,皇帝手上就出來一道血痕。
妙妙闖禍了,藍眼睛呆了一瞬,趕忙湊過去舔了舔,身後尾巴搖的歡騰,貓臉上全是討好。
皇帝倒沒生氣,只將她拎到懷裡去,捏著她小爪子細看:“該剪剪指甲了。”
一說起剪指甲這事兒,他順勢想起了遣風來,轉身吩咐陳慶:“叫人去給遣風換了馬蹄鐵,早就想說的,這會兒才想起來。”
陳慶恭敬應了一聲,悄無聲息的退下。
妙妙躺在小哥哥懷裡,小毛爪子被他捏住,拿著小剪刀,慢條斯理的修剪她肉墊下的指甲,動作溫柔極了,沒一會兒,居然睡著了。
皇帝瞧見小姑娘那雙藍眼睛合上了,微微一笑,正待將她放下,卻聽內侍上前,低聲回稟。
“陛下,濟州刺史遣人入京,進獻大吉之兆。”
先帝時,濟州刺史曾經拜過三皇子的山頭,倒不是說他是三皇子黨羽,而是在前些年,他只怕或多或少的幫著那伙人做過什麼。
不過,牽扯的並不算深。
否則,早被皇帝清理掉了。
再則,從他現在的言行舉止來看,這個人,還是很知情識趣的。
武原侯之事出了後,便立即上表,奏請恩濟鄉民,扶助孤寡,更有心的是,這筆錢是當地官員們的義資,且他還掏了不少。
皇帝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因為不累。
“送了什麼吉兆?”信手擼著貓,他隨口問了一句。
妙妙在他懷裡,也有點兒感興趣的動了動小耳朵。
“是兩隻金色的奇魚,”內侍有意討喜,說的十分驚奇:“通體金黃,極是難得,陽光下閃閃發亮。”
在皇帝看來,吉兆這種事情,本就是不足為信的,隨口問了一問,便打算叫人留下,賞點兒小東西拉倒,卻聽妙妙在他膝上,開心的叫了起來。
“喵嗚,喵喵!”
金色的魚,妙妙想看!
哦,皇帝這才想起來,自己這會兒還養著只貓呢。
“那就傳吧,”他淡淡吩咐:“弄進宮來,叫朕瞧瞧。”
“是。”內侍應聲退下,吩咐去了。
……
濟州刺史確實有心,也的確聰明,然而有些事情一旦過了,就會叫人覺得厭惡。
比如說,皇帝瞧著面前跪的女人,就覺得心裡不太舒暢。
沒叫她起身,他淡淡瞟一眼身側內侍,道:“這是誰?”
內侍聽他語氣,暗暗捏一把汗:“陛下有所不知,找到這兩條金色奇魚的,便是這位小娘子。”
皇帝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在妙妙背上摸了摸,道:“抬起頭來。”
那女子舉止嫻雅,面容生的清婉,素色上裳,天青色裙,宛如一朵青蓮,濯而不妖。
皇帝目光在她臉上掃了掃,道:“你跟劉集什麼關係?”
那女子顯然沒想到他如此開門見山,目露猶疑,正待開口,卻聽皇帝淡漠道:“在朕面前說謊,是很蠢的,希望你能明白這道理。”
“他……是民女堂叔。”那女子頓了頓,方才道。
皇帝低低笑了一聲,淡淡的,不露情緒。
他生的也俊,眉宇英挺,雙目狹長,微微一笑時,當真別有一番風流。
那女子竟看痴了,好一會兒,才滿臉通紅的低下頭去。
妙妙趴在皇帝膝上,瞧瞧小哥哥,再瞧瞧那女子,看她作態,忽的想起陳華桐來,滿心不高興。
“喵嗚,喵。”
小哥哥不許理她喵。
說著,又拿尾巴去掃他手掌。
這小貓兒,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到了這會兒,卻不記得周明均那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