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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把父親惹火,跟祖母大吵一架。

  從那以後,阿母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本就在生產時落下了病根,在年復一年的憂思中,她整個人幾乎被情緒掏空,憔悴不堪,形如枯槁。

  裴媛不止一次聽到阿母跟人說,「也許等我死了,夫主就肯納妾了。我死了,他還能再娶,娶妻生嫡子。我死了,裴家就會有兒子了。」

  裴媛聽得多了,常常可笑地祈禱,老天突然給她送來一個弟弟……

  如此,祖母就不會再催,阿母也就不會那樣痛苦了。

  在裴媛的婚事上,依裴沖之言,原是要招贅的,也是祖母死死壓著,不肯同意。

  沒有哪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肯將兒子送來做贅婿……

  祖母說,招贅的兒郎,勢必要往下找,人品本事都不好說,還是知根知底的敖家孩子好。

  父親疼愛她,默認了。

  就在裴媛跟敖政成親那年,晉齊戰爭爆發,父親上了戰場。

  他沒有來得及參加女兒的婚禮。

  那場戰爭曠日持久。

  裴媛每日打探著前方傳來的戰報,聽說死了很多人,一顆心懸著懸著,從未放下來。

  一直到敖七出生,父親才拖著一身傷病回來。

  他是被兩個侍衛抬進門的。

  大夫說,他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祖母哭瞎了眼睛。

  裴家後續無人了。

  她愧對死去的丈夫,愧對裴家列祖列宗……

  祖母就此一病不起。

  阿母也因此自責不已,身子每況愈下。

  整個裴家都被愁雲慘霧籠罩著……

  不出半月,祖母大限便到。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了,還囁嚅雙唇,念念不忘,那個她沒能等到的孫兒,死不瞑目……

  那天,阿父被人推到祖母的病床前,當著眾人的面,突然低頭認錯。

  對祖母,也對阿母。

  他說,早年在外征戰,曾與一個齊國女子發生一夜露水之情,事後他領兵離開,再沒有想起她來。

  這次出征路過齊地,發現那女子竟替他生下一個兒子……

  那天祖母是含著笑走的,算是瞑目了。

  父親泣不成聲。

  他們都知道,他對祖母有愧。

  關於那個露水之情生下的孩兒,都以為是阿父為哄祖母高興,編造出來的謊言。

  誰知,三天不到,阿父的親隨就領回一個孩子……

  裴媛得到消息,抱著尚在吃奶的敖七,匆匆趕回了娘家……

  那是裴媛第一次見到裴獗。

  他很白,很瘦,穿一件青灰色的襖子,黑漆漆的眼睛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意,還有那種很少在小孩子的臉上看到的戾氣……

  阿父說他只有八歲,可他身量極高,比她十歲的表弟高出了半個頭。

  裴媛極是新奇,抱著敖七便上前教他叫阿舅。

  但這個小阿舅太沉默了。

  進府那天,裴媛沒有聽到他說一個字。

  有嬤嬤教他,叫阿母,他也緊緊抿著嘴,不吭聲……

  阿母倒是寬厚,不許旁人苛責於他。

  她對裴媛說,弟弟到底是別的女子生養,不該奪去別人生母的地位。

  阿獗那個生母究竟是誰,裴媛不曾見過,也沒有聽父親提及……

  父親為他取單名一個獗字,下了死令,不許任何人提起阿獗的身世,對外也只說是他和阿母所生,因與阿母八字相衝,須在外養到九歲才能回府,不然孩子不好養大。

  父親全了阿母的臉面,也為他多年不納妾不生子找到了完美的藉口。

  阿母也投桃報李,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般,噓寒問暖,唯恐有一點照顧不周……

  漸漸的,再無人提及這事。

  可弟弟有了新家,裴媛卻從來沒有見他笑過。

  一直到如今,都沒有。

  起初裴媛以為,他是思念生母,所以不愛笑。

  後來她又覺得,這個弟弟可能就是天生不會笑的人。

  不過,裴媛看到過他哭——

  在阿母的葬禮上。

  沒有人教他,他便跪下了,喚一聲母親,默默流淚。

  那天父親也哭,抱著他,對阿母的靈柩說,「素素你聽見了嗎?兒子叫你了。」

  阿母的遺憾是沒有為父親生下一個兒子。

  也沒有聽過兒子喚娘。

  「我阿母是個很好的人,就是走得太早……我記得她彌留之際,還在一遍遍叮囑我,要我一定照顧好弟弟。」

  裴媛訥訥說罷,許是提到生母的緣故,她雙手握緊,眼神轉瞬變得落寞。

  馮蘊知她思念亡母,默默遞上手帕。

  「斯人已去,阿姐節哀。」

  裴媛接過帕子,拭了拭眼角。

  霧氣更重了幾分,怎麼都擦不乾淨。

  她索性放棄,幽幽道:

  「話又說回來,我母親的一生雖是短暫,卻得了父親全部的情感,尊重和疼愛。父親疼她如珠如寶,從來沒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所以,她私心裡常常懷疑阿獗是父親從哪裡撿來的孩子。

  關於他和那個女人的風流韻事,全是父親的編造。

  馮蘊聽她說起父母的事情,也是唏噓。

  「所謂天道忌滿,人道忌全,有時候太過完美本身就是一種風險極大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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