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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務生並沒有為它做出哪怕半秒鐘的停留或顧慮,爛蝦低低劃出個拋物線,被甩進了垃圾桶,而將它捏死的人,徑直推著小車到下一桌收垃圾去了。

  「餵?春景?在聽嗎?」

  「……」

  「餵?」王娜又催問了一遍。

  「在聽。」

  賀春景目光死盯在垃圾桶上,就跟冥冥中有什麼力量,強迫著把他的雙目按向那隻爛蝦似的。

  「我只知道他松津遠郊的家裡,距離聖慈學校不遠的那處房產,有一個……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

  「什麼地方!?」王娜那邊傳來紙張的摩擦聲,聽起來已經準備好事無巨細地記錄下賀春景後面所說的每一句話。

  賀春景徒勞地張張嘴,開合了幾次,才把接下來的內容說出來。

  「那個房子的地庫里,有一輛不起眼的車。它停在很角落裡,蒙著迷彩防水布。」

  賀春景喉嚨里忽然乾澀極了,他需要陳藩立刻回來。

  最好能帶著滿滿的珍饈美饌瓊漿玉露,因為他忽然間感到自己空了,需要大量的,無窮無盡的東西填進肚子裡。

  「那輛車底下,有一扇……」他非常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能繼續正常發聲,「一扇活門。」

  「裡面是什麼?」王娜問。

  「我不知道。」

  在看到陳藩端著餐盤出現在走廊轉角時,賀春景選擇用一個拙劣的謊言來應付這通電話。

  「很多年前,聽松山書院出來的學生提過。但我不知道他家在哪,也不知道那門裡有什麼。」

  一些黑白色的,不大清晰的畫面炸開在賀春景腦子裡。他低下頭,快遞翕動嘴唇:「抱歉,我現在有點事,過後要是再想起什麼,再聯繫你。」

  「好。」對面應得簡潔。

  賀春景心臟「咕咚」轉了個個兒,他知道自己在說謊,他很難再去回憶關於李端行的片段。

  時間太久了,大腦的自動保護機制讓那些羞辱和疼痛逐年變得模糊,到現在就算拼命回憶,也只能閃現出一些殘缺的,朦朧的,令人不適的畫面。

  他忽然開始恨起來。

  先前做任務時,緊張、焦躁、痛心難過的感覺充斥著他,直到現在,賀春景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為自己「恨」過了。

  這一刻,他又重新拾起了恨意,恨李端行犯下的一切罪行,恨他怎麼不立刻被槍斃,為什麼偏偏又鬧出這種么蛾子,恨這件事情為什麼仍未結束,仍然根深蒂固地長在自己的生活中。

  他目光轉向面前的餐盤,上一輪吃得差不多了,只剩幾個冷掉的炸雞塊躺在番茄醬里。

  賀春景突兀地想,就好像逼著這些雞塊回憶它們做肉食雞時是什麼感覺一樣。

  殺死、肢解、油炸,以及漫長的冷卻。

  賀春景拿起叉子,一口氣叉了三塊泛著冷油味兒的肉塊,一股腦塞進嘴裡咀嚼。

  陳藩其實有點詫異,怎麼出去遛個彎的功夫,給賀春景餓成這樣。

  吞下雞塊的賀春景,無縫銜接地將叉子伸向了剛到場的樹莓小蛋糕。

  樹莓蛋糕英勇就義,他再迫不及待拿起一旁的布丁,用小勺子把布丁上的焦糖薄片打碎,舀起一勺塞進嘴裡,吞咽。然後又是一勺,再吞咽。

  「你偷吃健胃消食片了。」陳藩篤定地說,「給我來一片。」

  在吞咽的空隙里,他語速極快的丟出兩個字:「沒有。」

  他在不到二十秒鐘的時間裡,把瓶子裡的布丁挖得只剩殘渣,而後將邊角瓶底都細細颳了一遍,準備送進嘴巴。

  勺子在半空被陳藩截停。

  「有這麼好吃?」他捏過賀春景手裡的小甜品勺,自然而然放進自己嘴裡,再把小勺子擱在手邊。

  賀春景頓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向周圍。好在有火鍋霧氣遮掩,其他食客各自吃得不亦樂乎,並沒有人看到這一幕。

  他因焦慮而觸發的狂熱進食被打斷了,輕咳了一聲:「注意文明。」

  說完,又伸手去撿盤子裡的魚子醬撻。

  這回陳藩乾脆連他的手一起捉住,按在桌面上:「怎麼回事?」

  「……這麼明顯嗎?」賀春景訥訥地問。

  「我這算熟能生巧。」陳藩直接把他面前的盤子端走,換了杯西瓜汁,插了吸管叫賀春景慢慢喝,「至少十分鐘,把它喝完,不能再快了。」

  賀春景銜著吸管嗯了一聲。

  陳藩噼里啪啦往鍋里又下了一盆小貝殼,等他緩神。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貝殼一個個都開口張嘴了,賀春景也終於鬆了牙關。

  「沒什麼大事。」他低聲道,「就剛才旁邊桌子蹦下來只蝦,我想跟服務員要來沖沖水,接著吃來著。」

  「然後呢?」

  陳藩把小貝殼一網兜抄起來,嘩啦啦倒進賀春景盤子裡。這東西看著多,吃著費勁兒,肉還小,正適合做緩衝。

  「沒來得及,那隻蝦被捏爛扔了。」賀春景說著,兩隻手撐在桌上,在眉間搓了搓。

  「沒別的了?」

  「……沒了。」賀春景半張臉掩在合十的手後面,他這也不算胡說八道,頂多是避重就輕。

  「南無阿彌陀佛,賀老師慈悲心重。」陳藩嘆了口氣,「你等著。」

  「啊?不是,你等——」賀春景吃了一驚,眼見陳藩起身朝垃圾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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