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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琰的手指捏在竹椅上,因為過於用力,指節有些不自然地發著白。

  「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我沒辦法,」朝弋小聲地說,「見不到你,我會死的。」

  「求你別這樣對我……」

  郁琰覺得自己一開始就不該心軟給他打這通電話,告別的話那天已經說過了,所以恩怨也好、愛恨也罷,誰都不該再藕斷絲連地糾纏著不放。

  更何況他已經沒法再說出那天那麼絕情的話了。

  郁琰動作僵硬地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正打算掛斷電話,卻聽那邊忽然又道:「我以後不那樣了……」

  「我們和好吧?」朝弋小心翼翼地哀求著。

  那幾乎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哀求。

  小時候他向霍佳瑛哀求,說自己不想住在學校里,同寢室的小孩兒會趁他不在,穿著鞋在他床上亂踩,弄得被褥上全是深深淺淺的鞋印,他討厭和這些人住在一塊,恨到做夢都想殺了他們。

  可是霍佳瑛那時候正忙著去趕下一場姐妹聚會,壓根就沒理會他的哭訴。

  後來他又向「好多魚」祈求,希望他還能再給自己一點回應,可「好多魚」再也沒理過他。

  最後他貪心妄想地希望從郁琰那裡獲得一點愛,但得到的卻只是這個人的算計和欺騙,印象里他似乎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推開。

  朝弋好像已經習慣了被忽視、被拒絕,所以後來他終於不再向別人乞憐。

  被欺負就只有打回去,變得比對方還要暴力不講理,想要的東西只能自己去搶、去劫奪,這是他從這個世界、這樣的人生中唯一習得的表達不滿和渴望的方式。

  郁琰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

  那些冷硬的話一時間都哽在喉口,刀子一般割剜著他的血肉。

  一直沒得到回應,朝弋仿佛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他忽然冷笑起來:「你從沒想過要和我一輩子吧?」

  「郁琰。」他輕輕地念起他的名字。

  「好久以前我就在想,憑什麼先遇到你的是朝冶,又憑什麼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被他給占了?」他幾乎不像是在問,只是壓抑不住的宣洩,「他是朝文斌名正言順的親兒子,他光明磊落,他有那麼多人疼、那麼多人愛,可我卻得活在他的陰影里,憑什麼?」

  「憑什麼……他都已經死了,我還是搶不過他。」

  郁琰從他最後一句話音的尾調里察覺到了幾分低啞的哭腔、痛苦的哽咽。

  「朝弋……」

  「是你害死我的,」他的話如同尖錐一般刺進郁琰的心口,「是你把我逼成今天這樣的,你難道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朝弋的話音開始失控:「是有吧?」

  「那時候忽然對我那麼好,」他冷笑著說,「給我做飯,和我牽手,然後對我說,送給我最親愛的好朋友……」

  郁琰忍不住打斷他:「朝弋!」

  「所以忍過那一點愧疚之後,你依然會選擇一腳把我踹開,是嗎?」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郁琰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握住了,緊接著又陡然落空墜地。

  夜風悄無聲息地捲來梢頭金桂的香,可散到郁琰鼻間卻變成了苦澀的甜。

  「對不起。」他說。

  郁琰搜腸刮肚,也只能給他這句蒼白的安慰:「對不起……」

  *

  那天之後,這個僻遠的鄉下就再沒出現過什麼生人。

  郁琰曾以為這個人還會鍥而不捨地打過來,但是並沒有。除了小劉偶爾會和他通電話,詢問一些工作上的事,剩下的就是一些顯而易見的推銷和詐騙電話。

  而那張寫著朝弋號碼的糖紙則被郁琰藏在臥室的抽屜里,和一把曬乾的桂花放在一起。

  山野間時有陣雨,這月上旬幾乎全是惡劣天氣,窗外的雨下得沒完沒了,逼得屋裡都潮悶悶的,全是濕氣。

  坐不了躺椅,郁琰白日裡就只好搬只矮竹凳坐在檐下看雨,姥姥進屋午睡前見他坐在那裡發呆,睡醒了卻見他還坐在那兒。

  老太太見狀轉身去廚房裡洗了一小盆山葡萄,然後微笑著遞給他:「姥爺昨個沒釣著魚,怕被我笑,在山裡薅了小半桶山葡萄回來,這小玩意山里不稀罕,可城裡卻買不著,吃起來甜酸酸的——你也嘗嘗看。」

  郁琰接過去,象徵性地吃了幾顆。

  姥姥乾脆也搬了只竹凳坐在他旁邊:「給小孩子取好名了嗎?」

  郁琰微微搖頭。

  老太太想起自家外孫在電話里一口一個郁總地叫著,於是又道:「先想幾個小名也行,大名倒也不著急——您說叫『芋頭』怎麼樣?」

  「到時候出來個小豆丁,咱們就『小芋頭、小芋頭』的叫喚著,多喜人。」

  姥姥說得開心,郁琰也不好掃她的興:「是很好。」

  「日子總要過的嘛,」姥姥又道,「還這麼年輕,又是個大老闆,就算以後不再找了,一個人帶著小孩子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們家霽幾小時候也沒爸爸,還不是被我囡囡養得好好的?這小子雖然小時候看起來笨笨的,跑得也沒別的小崽子穩當,誰知道後來竟然考上了名牌大學,我記得村裡頭當時還拉了一個月的橫幅,張燈結彩的,可派頭了。」

  郁琰淡笑著:「劉霽做事很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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