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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靠近她,在耳邊輕輕說:「晚安。」

  停頓一會兒,仿佛下了決心,又用更輕的聲音補上一句:「你好好睡。」

  宿命般的預感忽然如大雨從天而降。陳斐驟然睜眼。

  這種預感如此熟悉,她在記憶中迅速翻尋:那是在盛嘉實家的最後一個清晨,他要趕早班列車回老家參加葬禮。她躺在床上,想自己應該趕快跳起來,跑到門口叫住他、抱一抱他,和他說一聲對不起,但最終也沒有這樣做,只是等他的腳步遠去,等這一屋子夾帶著他氣味的被子枕頭和空氣重新將她裹挾,心裡十分絕望、萬分清楚:一件事情終於結束了。

  來回折騰十年,終於連狗尾續貂的番外篇也播完了。

  也許盛嘉實說得對,他們從根本上不適合在一起,他們所嚮往的彼此身上的特質,只會反過來傷害自己。這個晚上是他們兩段人生最後的交叉點。兩個普通人,鬆開手就會像水滴匯入海洋,從此再也不見。這一點都不難。

  這一點都不難。她對自己說,睜著眼看著虛空,心裡火海滔天。

  盛嘉實約莫以為她已經睡著了,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預備跨過她下床,突然被她抓住腳踝,險些一腳踩在她身上。

  他小聲問:「幹什麼?」

  「不要走。」

  窗簾的遮光效果很好,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見她的聲音。

  第27章 . 共享晚餐

  你……

  我……

  光標閃爍,輸入框裡的文字被逐個刪除,聊天框上「陳斐」兩個字是頂天立地的門楣,沉默駐留。

  臥室里的枕頭被單都早已搬空,只剩床架和廉價床墊,透過窗戶向外望,藍天白雲,江流滔滔。盛嘉實關上房門。下一任房主夫婦正站在玄關處與房產中介閒聊,見到他就笑著迎上來:「沒什麼問題了吧?」

  「沒問題。」他回答道,將鑰匙交到對方手裡。

  已經沒有什麼再能將他挽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人會再對他說,請你不要走,請你留在這裡。

  「不要走。」

  黑暗裡,陳斐語氣堅定。

  他耐心解釋:「我不走,只是睡在外面。」

  她頑固地抓住他的腳腕不放,盛嘉實被迫以剪刀式站姿低聲求饒:「姑奶奶,能不能先鬆開,讓我坐下說話?」

  陳斐終於鬆手,往邊上一挪,發出更爽快的邀約:「躺下說話吧。」

  總歸不太像話,但他們之間不像話的事也多了去了。盛嘉實從善如流,後腦勺剛沾枕頭,便察覺陳斐的手攀上來,牢牢環住他胳膊。他忍不住笑出聲:「你幹什麼?」

  她不知說什麼才能留住他,乾脆不說,手上使出十分力氣,像樹袋熊寶寶攀在媽媽背上,許久,悶悶地問:「到底為什麼來找我?是來看我笑話的?」

  盛嘉實有意逗她:「啊,算是吧。」

  「盛嘉實。」

  「嗯。」

  「我們要不要重新來過?」

  他沉默著。陳斐不敢抬頭,試探地發出一個短音節:「嗯?」

  「不用。」

  後背迅速冒出汗,陳斐渾身僵硬、如似被冰凍,心臟繼續下墜。這句話花了她十年時間才有膽量說出來,要用十年功夫,她才能做到不看輸贏、不爭高低,把胸口剖開,捧出心臟來遞到他面前,告訴他:這就是我的心,請你看著辦。

  現在好了,他說他不用。

  她鬆開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不用講了,我了解了。」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去摸床頭的開關,沒留神被地上的拖鞋絆了一跤,膝蓋撞在地板上,發出悶響。盛嘉實趕緊拉住她,黑暗中手忙腳亂,手指觸摸到她臉上冰涼的淚水,哭得毫無聲息。

  她徹底進入複讀機模式:「我都理解的。」

  「你理解什麼?」

  理解到人心易變,失去的就難再回來。現在她沒有工作,渾身長包,臉亦如豬頭,再丑不過,再潦倒沒有,仿佛住在太平洋戰爭時期的港島上,金圓券沒有用了、淺水灣的飯店沒有用了、輸贏遊戲也沒有用了,一切都沒有用了。

  「你了解什麼?」他溫和地追問,擦去她臉上的淚。「你想問我為什麼來找你?原因很簡單,我實在受不了你過得好,但也受不了你過得不好。我心眼特別特別小,你也知道的。」

  有時候盛嘉實想,他其實是個老好人,一個沒有立場的人。

  江卉愛他的原因不過是以為他溫柔敦厚,其實一切不過因為他全無立場,從不爭辯。但事實若果真如此,會不會陳斐從前愛他,也是出於同樣的誤會?或許他根本不值得被愛,或許他根本就是個做人黏糊糊的面目模糊的男人?

  沒有想過陳斐是個純粹的謊言,他幾乎每一天都會想到她。陳斐是一雙靴子,他站在裡面,想像她會選擇去往哪個方向。

  她大概不會衝動賣掉房子,而會用鋼鐵般的毅力和父親對峙到底,甚至會扛著行李住進他和繼任妻子的家裡。清晰的規劃、堅決的執行力,這是陳斐做事的特點。

  她肯定不會那麼輕易地愛上江卉。她的世界非黑即白,不是上升就是下降,只有愛和不愛,沒有有一點愛、但又不夠多,以至於最後在對方提分手時甚至隱隱鬆一口氣。這非常非常惡劣,在她心裡,大概是可以被殺頭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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