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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攆不走?!

  真是難得。

  迎面來的是張華,仍然是溫和微笑的樣子,也仍然是那種帶了防備的疏離,以帶領客人的態度引著我們往裡走。

  “現在呢?你已經在中立的地盤上掌握了主控了麼?”

  “不。無論如何,你的大師兄也已經正式登基,民心之所向,雖然時日尚短,根基不深,也不是一個被打得逃跑的舊皇上可以比擬的。”通過他的胸膛傳到我後背上的震動卻是他開心的笑,“你的師兄們仍然留在這裡追蹤著我們,還沒有離開呢……”

  我嘆氣。

  說好了要跟他走,形勢再怎麼不利,他說要進去,我也是要跟著進去的。

  在大門口,放虎自由,漫步到內院。

  “姐姐,”慕容芊從大堂里撲出來,“三姨說姐姐有急事要先走,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呢,沒想到姐姐今天還會來,三姨在裡面等著呢,姐姐的三個師兄也在,好熱鬧。”

  慕容芊開心地嘰喳。

  我扶著額頭去看李霈渺:“你居然還先報個信給他們知道……”

  他很無辜:“既然要來,總要給給別人時間準備待客吧。免得,被慢待了。”

  逐出

  仍舊是原來的大廳原來的人物,只是被騙來的我變成了主動回來的我們。

  那個癱在軟榻上的絕代美人一開口就藉故支開了慕容芊,看著嘟了嘴巴不情願離開卻又絕對不會違背美婦命令的少女,和他背後深沉的少年,總有一種陽光燦爛風調雨順世事太平的錯覺,仿佛面前的張弓拔弩不過是一場遊戲,金童玉女般兩個人的小心眼才是這世間的真諦。

  剩在屋子裡的人,人人肚腸里都有一團算計:鬥爭的,中立的;丟失的,收復的;對的,錯的……張牙舞爪,亂麻般的一團。

  只見李霈渺緩緩上前一步,對著二師兄深深一禮,道:“師兄好。”

  師兄?

  哎呀,這稱呼真是妙,我笑。

  二師兄似被他的純良有禮愕了一愕,半晌才回過神氣:“霈渺兄多禮了,‘師兄’一句實在折煞人,在下擔待不起?”

  “師兄怎麼這麼客氣。娘子的師兄,就是我的師兄,大家一家人,說什麼多禮,太生分了。”那語氣,那神態,端端的女婿拜見老丈人。

  四師兄一陣亂咳;七師兄臉皮鐵青;饒是二師兄那等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眉毛也禁不住一跳。

  我算是比他們略微多見識過幾次李霈渺的信口開河,生生的還能夠不受太大刺激,卻也是額頭直爆青筋。

  “原來,是一家人。”三娘的口氣是恍然大悟。

  這玩笑開大了。

  摸不准李霈妙狐狸樣的肚腸里打的什麼主意,無聲的對他瞪了又瞪。

  毫無反應的是他的厚臉皮。

  二師兄淡淡看了我一眼,淡淡開口:“罄汝……已經不是我師門的人了,你這‘師兄’叫得不妥。”

  啥?!

  “師父臨走時候留下的口信……”四師兄在旁補充,“雖然我們也有勸過,但是……師父打定的主意,是什麼人也動搖不了的,所以……罄汝已經被逐出師門了……”四師兄面有難色,似乎是要替二師兄開脫,又似乎是在安慰著我。

  逐出師門?!

  空氣被這四個字搖晃出扭曲的躥動

  不是開玩笑麼?

  手足無措的看向一直最最沉默的七師兄。

  七師兄面對我的視線甚感為難,有一點點退縮。

  唔……那麼,是真的了。

  也不是沒有想過總有一天會被逐出師門,做人徒弟的我,實在是不成氣,換了別個師父,只怕根本就懶得收於門下,可是……我都已經不成氣了這麼多年,為什麼要選在現在逐出?

  難道今天是黃道吉日麼??

  我低頭看住自己的手。

  疼痛還有點留戀……

  左手握右手,不過是雙手都在都,誰也制止不了誰。

  師兄……

  以後連這種叫法也不能出口了。

  二師兄、四師兄、七師兄……

  大師兄、三師兄、五師兄、六師兄……

  他們的名字叫什麼呢?

  師兄前面排上序號,稱呼起來實在方便,以後不能這麼叫,難道還要向認識了這麼多年的人請教名字?

  真頭痛。

  真麻煩。

  是了,是頭痛和麻煩。

  身體裡浮上來的顫抖就是怕痛怕麻煩的自己的懦弱。

  是了。

  “呀……”

  想說點冠冕堂皇的話,什麼“以前承蒙照顧,以後也請多多關照”,什麼“山高水遠,後會有期”,什麼“相逢即有緣,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要看看我們以前曾經是……同門……”

  曾經。

  身體莫名其妙的開始發抖。

  從某個深處蜿蜒地延伸出來的顫抖,不激烈,但無論我怎麼壓制,就是無法平息。

  稍稍從李霈渺身邊退開一步,那無止歇的抖動似乎可能通過空氣或者地面昭彰若揭。

  不想被發現,不想被知道。

  很丟臉的。

  被逐出師門還依依不捨,很丟臉。被人丟開了還抱了大腿求饒,丟臉啊……

  努力的握把十根分散的手指抱成一團。

  ……要互相溫暖不離不棄哦。

  可顫抖持續蔓延,牙齒也不聽話,在一群耳聰目明的內家高手面前,發出可恥的碰撞聲。

  “冬天將界,天氣真是冷啊。”

  要是能夠若無其事的這樣打哈哈就好了。只是那口牙齒只顧著相互鬥毆,不肯配合說話。

  “罄汝,”李霈渺兩個大步邁過來,緊緊抓住我的肩膀。

  還是被他發現了。

  可是,憑他怎麼努力壓制,抖動也沒能停止。

  人家說,顫抖是身體在感覺到寒冷時的自我調節,‘冬天抖一抖,勝過炭兩斗’。是誰說的呢?一時想不起來了。還是哪本關於民間土方的醫書里看到的?!

  李霈渺從背後緊緊的抱了我,他的雙手抓了我的雙手,試圖將糾纏得血肉模糊的它們分開。

  “很冷麼?”

  頭一回感覺他吹在我耳邊的聲音是天籟。

  對嘞,天兒太冷了。

  “你,放開她。”七師兄……不,是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惡聲惡氣來到我們身邊。

  四師兄……曾經的,現在也是個叫不上名字的青年。他取出六枚銀針,每手三支同時刺在我的左右手上。

  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不耐煩地推開李霈渺,一個手刀打在我頭頂,真氣從百匯穴綿延體內,在四肢百骸兜了一轉,然後上襲雙臂,從手上出,將六枚銀針同時震起。

  “呼……”

  少年和青年同時嘆了口氣。

  不抖了。

  四師兄和七師兄的聯手,號稱天下無敵。

  “真是的,你第一次殺人,回來復命的時候就不停發抖,搞得我們幾個手忙腳亂,還是師父出馬才救了你。師父說這是心病,只怕會落下舊疾,一直沒有再見你犯,還以為師父也有誤診的時候呢。” 叫不上名字的青年拉了我的臉當饅頭樣恣意的扯。

  “那個……即使你不是師妹,也沒有什麼改變的吧……哦,當然,你就不用勉強叫比你年紀小的我作師兄了,不止沒有損失,還有占便宜哦……”少年跟在一旁唱雙簧。

  兩個人都這麼羅哩叭嗦,以後老了那還得了?只怕會變成兩個碎嘴的老頭子。

  已經不是同門了,怎麼還這麼的和氣發財呢?!

  我一時手足無措。

  李霈渺已經一把把我從他們的包圍中奪了回去。

  “敘舊到此為止,我們來談談正題吧。”

  他笑得和氣如春風,從我這角度看來卻是怒氣沖沖?

  “哦?”一直一言不發的二師兄遠遠回應。

  “不是同門也好,打起架來比較沒有顧慮。”頭一回見他如此沉不住氣。“我差人在外面亭子裡備了酒席,咱們一起去吃得飽了再放開手大幹一場如何?”

  “你差人?!”美貌的婦人斜斜抬起眼風。

  在她的地盤上,李霈渺怎麼能差得動人?

  “慕容夫人,您還是一直保持中立比較好,何苦趟這趟混水?”

  貌似規勸,實為威脅。指的就是這般嘴臉吧。

  她盯著李霈渺看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去,又回復了慵懶的神態:“我累了,恕不能奉陪,客人們請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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