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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如果睜開眼睛,我還是十七歲的徐晚星就好了。”

  “做夢的話,還是可以實現的。”

  她緊繃的肩膀放鬆了片刻,一邊笑一邊喃喃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是這麼尖酸刻薄。”

  “當初不是說好了嗎?你負責做夢,我負責叫醒你。”

  徐晚星沒說話,只是靠在他肩上,很久很久。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的確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明明身處七年後,卻又覺得鼻端的氣息、頭頂的聲音、面頰緊靠的地方,處處都像是七年前的場景。

  十指緊扣著,無限安心。

  老徐在半夜醒來,鎮痛泵的作用還在繼續,他有些麻木地睜開眼,並未感覺到疼痛。

  入目所及是趴在身邊睡著的徐晚星,他也不過是動了動手指,她就立馬驚醒,叫了聲爸。

  隨即,坐在長椅上的一排人都醒了過來,紛紛湧上前。

  徐義生笑了,“都圍著我看國寶嗎?”

  開口才發現,幾乎只剩下氣音。

  嘴唇乾裂,渾身乏力,除去動動手指,他幾乎不能再有別的動作。哪怕腦子裡混沌不清,有一個念頭異常清晰。

  徐義生想,終於還是大限將至了。

  他用力地側頭看著徐晚星,扯開嘴角笑了笑,“又叫你擔驚受怕了。”

  那一抹笑綻放的瞬間,徐晚星就哭了。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口,嗚咽著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晚星,和我說說話。”

  “不,你先休息,明天醒來我們再說——”

  “聽爸爸的話,現在說一句是一句。”

  他異常清醒的目光令徐晚星悲從中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墜,砸在他心口,如遭雷擊。

  徐義生想抬手為她擦淚,卻發現這樣簡單的動作也做不到了,他笑笑,說:“爸爸不中用了,今後要靠你自己了。”

  病房裡安靜得像是被抽了真空一般,連喘氣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徐晚星搖頭,死死握住他的手,“不,你好的很,你還會好起來——”

  “晚星。徐晚星。”

  他用盡力氣叫女兒的名字,看見她朦朧的淚眼,嚴厲地說:“你給我振作一點,哭哭啼啼,哪裡像我徐義生的女兒?”

  於是徐晚星抬手用力地擦著永不乾涸的眼淚,“好,我不哭,我不哭。”

  “我知道你很辛苦。”徐義生定定地望著她,“不瞞你說,我也一樣,我也很辛苦。”

  七年了,從還抱有希望,到身體的每個器官都仿佛枯竭一般。這一個月來,吃什麼吐什麼,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

  他明白自己大限將至,可因為不舍,所以還強撐著。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癌痛令他生不如死,可一想到徐晚星,他還咬牙活著。他多不甘,不甘自己渺小平凡一輩子,連人生唯一的光輝時刻都無法見證。

  他多愛這顆星星。多希望自己能再堅持得久一點,至少看見她有個家。至少看見她穿上白紗,成為某個傻小子的新娘。

  他有多不舍,就有多不甘。

  可是人生沒有那麼多如願以償,他從老天爺手裡多偷了兩年,自私地多拖累了女兒兩年。

  徐義生笑了,目光明亮地看著女兒,說:“晚星,你讓爸爸走吧。”

  徐晚星淚如雨下,不住地搖頭。

  “再聽一次爸爸的話吧。”他笑著,疲倦地閉上眼,“爸爸累了,想好好睡個覺。生病這麼久,一次也沒能睡好……”

  用盡最後的力氣,徐義生抽出手來,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針。

  他說:“下輩子,爸爸會爭取做個風風光光的有錢人,把日子過好。到時候,你再來當我的女兒,好不好?”

  那一夜,在徐義生的要求下,醫生為他注射了一支嗎啡。

  他精神大振,說了一夜胡話,後來已然神志不清。天亮時陷入輕度昏迷,間或說句話,再無其他。

  檢測儀都安上了,心跳、呼吸,所有的數據清晰可見。

  病房裡安安靜靜,誰也沒有走,誰也沒有多言。

  上午十點整,徐義生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清淺。徐晚星寸步不離守在床邊,一直握著他的手,低聲說:“謝謝你。”

  徐義生的眼皮動了動,卻最終沒能睜開,只氣若遊絲地回應她:“謝謝你。”

  一模一樣的三個字,各中含義只有徐晚星一人明白。

  那些年裡,當所有人都對老徐說:“多虧有你,如果不是你養大了這個孩子,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

  而老徐總會笑著說:“不,是她成全了我,該我謝謝她。”

  因為沒有她,他還是那個家不成家的單身漢。

  沒有她,他這輩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都無人在乎,包括他自己。

  如果不是那一夜,這顆星星落入懷裡,他此生都將微不足道,渺小暗淡。可因為她的出現,他也有了牽掛,有了希冀,有了喜怒哀樂,有了人生的每一個光輝時刻。

  安靜的病房裡,他躺在雪白一片的病床上,對徐晚星說出了此生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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