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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曈落在後頭,裴雲暎勒繩下馬,走到她面前。

  「你先回醫官院休息,晚些我來找你。」

  蘇南到盛京旅途漫長,陸曈病還未好全,舟車勞頓,到底吃不消。

  「不必,我登記文冊後要回西街一趟。」陸曈看向他:「你要進宮?」

  「是。」

  裴雲暎離開盛京也太久,殿前司一幹事宜全交給蕭逐風,回京後仍需面聖,將岐水一戰細報於新帝。

  「你去吧。」陸曈道,「今日應當很忙。」

  「那我回頭再找你。」

  他說完,翻身上馬,隨禁衛們一道離開。

  ……

  裴雲暎進了宮。

  勤政殿似乎還是過去模樣,金座之上,卻已換了個人。

  寧王——不,如今應當是新帝了,見他回來,很是高興。

  「總算回來了。」天子道:「你不在這些日子,京師龍虎衛軍習演,朕都看得不得勁。殿前司沒了你,還是不行啊。」

  裴雲暎笑道:「看來陛下過去數月很忙。」

  皇帝哼了一聲。

  的確很忙。

  新帝登基,舊日勢力盤根錯節。戚清把持朝堂多年,縱然戚家落敗,朝中仍有殘黨勢力。梁明帝在朝期間,廣徵稅賦,朝中貪腐,肅清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天子之位,坐得並非穩如泰山。

  「外固封疆,內鎮社稷。先皇所誨,還真是很難啊。」他嘆息一聲。

  「陛下身為天子,不可說難。」

  皇帝瞥他一眼:「你也這麼說朕?」

  裴雲暎笑而不語。

  寧王做「廢物王爺」做了多年,成日在官巷買花挑菜,人人都說好脾性,縱然韜光養晦之因,但人做一件事久了,漸漸也就習慣於此。因此坐上這個位置,收起過去自在,偶爾想想,確有高處不勝寒之感。

  天子放下手中摺子,搖頭道:「你呢?岐水一戰結束得痛快,是為了去見你心上人?就這麼迫不及待?」

  裴雲暎頓了頓。

  皇帝目光揶揄。

  新皇登基,三皇子舅家陳威的兵馬盡數收回,元朗點了裴雲暎去岐水平亂。兵亂結束得比所有人預想的都快。

  偏偏結束兵亂後,裴雲暎一封請旨快馬加鞭送回盛京,請求留在蘇南助援醫官救疫。

  皇帝整了整袖子:「當日朝中不少人參你,說你仗著戰功目中無人,滯留蘇南不肯回京,藏謀反之心。是朕在那些老狐狸面前一力保下你。要不是朕,你如今麻煩不小。」

  「多謝陛下信臣。」

  元朗擺手:「他們不知道,朕知道,你是情種嘛。」

  裴雲暎:「……」

  元朗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說實話,裴殿帥,朕從前也沒想到,你還是個用情至深的人哪。」

  裴雲暎辦理岐水兵亂一案,辦理得著實漂亮,而後卻掉頭去了蘇南,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雖然他那封請旨摺子寫的義正言辭,不過元朗還是從滿紙義正言辭中獨獨看出兩個字——陸曈。

  他就是為陸曈去的蘇南。

  皇帝嘖嘖了兩聲:「需不需要朕為你們賜婚?朕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賜過婚,不妨從你這裡開個頭。」

  裴雲暎一頓,道:「陛下,婚事還是交由臣自己處理吧。」

  「怎麼?」皇帝眯起眼睛,意味深長打量他一眼,「你在蘇南與那位醫官相處數月,她還沒看上你?」

  「不是……」

  「裴雲暎啊裴雲暎,你好歹也是殿前司千挑萬選出來的指揮使,論起容貌家世品性皆是一流,怎麼在情之一事上如此無用,簡直隨了嚴大人……」

  「嚴大人」三字一出,二人都愣了一下。

  仿佛某個心照不宣的禁忌被提起,元朗和裴雲暎的目光同時沉寂下來。

  宮變過後,三衙局面重新改寫。

  三皇子被圈禁,太子一派徹底倒台,朝中牆頭草們迫不及待倒戈的倒戈,造反的造反,盛京皇城裡每日熱鬧極了,皇城司的昭獄裡時時都有新人進去。

  後宮女眷也被安置,太后自請萬恩寺抄經禮佛。或許是為了避嫌,又或是為了內心的譴責——當年先皇和先太子真正死因,太后未必沒有察覺,只是既非先太子生母,也非梁明帝生母,若不影響自己地位,有些事情便睜一隻眼過去了。

  如今元朗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是聰明人,主動先人一步將自己摘離微妙境地。

  後宮之事尚算容易整理,前朝之事則要兇險得多。

  「嚴大人走了,」過了片刻,皇帝才開口:「樞密院如今群龍無首,朝中鬼魅蠢蠢欲動,你回來得正好,朕正好借你的眼睛,把這朝中暗樁一根根拔除乾淨。」

  裴雲暎微微一笑:「陛下,這是皇城司的職責,不歸殿前司管。」

  「你這是怪朕俸祿沒給夠?」元朗笑道:「待你成親,朕把另一份俸祿折成禮金,遣人送至你府上。」

  「那臣就先謝過陛下了。」

  皇帝失笑,視線落在面前人身上,不知想到什麼,忽而輕輕嘆了一聲。

  「昔日先皇在世時,朕聽先皇教誨兄長,『君為元首,臣做肱骨,齊契同心,合而成體。體或不備,未有成人。然則首雖尊極,必資手足以成體,君雖明哲,必藉肱骨以致治。委棄肱骨,獨任胸臆,具體成理,非所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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