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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既然知道人慾乃是無盡業火,又為何要引火燒身?”

  牢門外,架子上烈焰灼燒,曹小榮方才宣讀完旨意,聽見這道聲音,他回過頭,只見那身穿銀灰色圓領袍的年輕公子被一眾侍者簇擁而來。

  “小陸大人。”

  曹小榮笑著作揖。

  “曹掌印。”

  陸雨梧朝他輕輕頷首。

  牢門內,陳平就待在陳宗賢身邊,警惕地望著外面那陸雨梧,而陳宗賢的神情卻異常平靜,他對上陸雨梧的目光:“你就沒有人慾?”

  “沒有人慾,便不是人,而該是聖賢,是神仙。”

  一道牢門之隔,陸雨梧看著他:“誠如你所言,世上大多人皆因利益而分分合合,黨爭也許根除不盡,如同天總會下雨,只要下雨,這世上再清澈的江河也會渾濁,天生萬物,相生相剋,黑與白從來都並不涇渭分明,我也不求那個。”

  陳宗賢冷冷地凝視這個過分年輕的後生:“那你求什麼?”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陸雨梧聲音沉靜:“我只求守住自己,不偏不倚。”

  “天真!”

  陳宗賢猛地站起身,束縛他雙手雙腳的鐐銬發出森冷的聲響:“陸證天真了一輩子,如今換了你,也是一樣的天真!聖賢之道,教化於人,可這些放到官場當中卻並不適用,凡是當官的,哪個口頭心頭不念著那些道理?可你猜他們是為什麼念著那些?因為聖賢書是踏腳石,是青雲梯!”

  陳宗賢抬起手來:“聖賢之道從來不是被捧在手裡的,而是被人用來踩的!當官的想踩它,那些還沒入仕的秀才舉人哪個不想踩著它往上爬?”

  陳宗賢低低一笑:“何為聖賢?石階而已,只有傻子才會入心!”

  “你不曾入過心嗎?”

  陸雨梧定定地看著他。

  陳宗賢猛然一滯。

  “我曾聽我祖父說過,你年輕時在地方上做官,愛民如子,當地的百姓都稱你為青天,後來你得趙籍賞識,才從地方上到了燕京。從農人之子到一國次輔,至今你也不過才五十來歲,哪怕你妻弟在江州勾結鄉紳以天災造人禍,兼併百姓田地,江州父老也無一人疑你,他們以為你被你妻弟蒙蔽,以為你被你妻子蒙蔽,他們不知道你那所謂貧瘠的,長不出好苗的田地里埋著數不清的銀子,不知你清苦的表象之下,實則慾壑難填。”

  “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眼中只見方寸,只有白苹而無天下?”

  “難道你們蓮湖洞中只有一個杜元恕?難道要我放開手,任由你們殘害我白苹中人?”陳宗賢臉頰上經年的傷疤顫動,“難道要放任這朝野上下皆成你蓮湖洞的黨羽嗎?那我白苹出身的士子還有什麼出頭之日?我從來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大局!”

  “什麼大局?”

  甬道盡頭,紛雜的步履聲響起,一道清越的女聲隨之而來。

  銀飾碰撞的清音響起,陸雨梧轉過臉,盆中烈焰跳躍,映照那紫衣女子腰間銀飾雪亮凜冽,而她身邊,則還有一個黑衣少年。

  細柳走近,與陸雨梧相視一眼,隨後她看向牢門內:“為了你所謂的大局,失妻失女也在所不惜是嗎?”

  一句“失妻失女”,猶如利刃般,驟然狠狠刺入陳宗賢的胸口,他眼瞼一抖,乾裂的嘴唇也顫動起來。

  “陳宗賢,你可知我是誰?”

  細柳一雙冰冷的眸子凝視他。

  陳宗賢抬頭,目光卻落在她身邊的驚蟄身上,定住了,仿佛再也不會挪動了。

  驚蟄亦看著他,抿緊嘴唇。

  陳宗賢的嗓音透著沉沉暮氣:“我老了,忘性卻沒那麼大,若早知今日,我無論如何都要先殺了你。”

  細柳淡聲:“你不是曾經威脅過侯之敬,讓他殺了我嗎?”

  這一瞬,陳宗賢猛地將目光挪到她身上,他臉頰的肌肉細微抽動,牽連著他凹凸不平的疤痕更加猙獰:“你……”

  “在成為細柳刀的主人之前,”

  細柳手指摸著腰側的刀柄,她對上陳宗賢不敢置信的目光,“我叫做周盈時,我爹是前慶元巡鹽御史——周昀。”

  “不可能……”

  陳宗賢踉蹌往後退了兩步,那陳平連忙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他死死地盯住細柳:“絕不可能!”

  可是,陳宗賢看著她那雙清冷的眼睛,一股深寒卻順著他的後脊骨往上不斷地爬,他忽然想起玉海棠對她的奇怪態度。

  他嘴上說著不可能,心中卻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壓得他喘不過氣。

  “噌”的一聲,刀光一閃,牢門鎖鏈落地的剎那,細柳幾步跨入牢門中,驚蟄見狀,下意識地喊了聲:“細柳!”

  牢門內,陳平猛然擋去陳宗賢身前,袖中一雙纖薄的寒光閃爍,驟然抵住細柳的刀鋒。

  昏黃的火光中,

  驚蟄雙手抓住牢門,看清陳平袖中探出的東西,赫然是一雙短鉤,那雙鉤有些獨特,鉤背開了鋒,打磨得十分纖薄,如細線一般,卻十分堅硬鋒利。

  “……是你?”

  驚蟄瞳孔陡然緊縮,他嘴唇發顫,緊緊地盯住陳平:“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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