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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削,修長,軟綿綿地沒了力氣,還溫熱著的一隻熟悉的手。

  胡斐先將那小個子背在肩上,然後用力擁住苗人鳳,在他耳邊道:「撐住!別死!」

  他跳上了燃燒殆盡的桌子,腳底踩著火焰,用力一跳,撞破房頂,滾落在火熱的鐵皮上。

  來不及痛呼,胡斐翻身滾落下去,就勢在地上滾了幾滾,壓滅身上火焰,護著懷裡的人站起來。

  此時天已黑盡,院內被火光耀得通明。

  商老太仍在與馬行空惡鬥,馬行空氣喘力虛,顯然落了下風。

  商寶震依然趴在地上,想是被砸著了關鍵位置,起不得身,哀哀慟吟。

  徐崢拉著一根長棍,正率領先出來的鏢師與商家莊丁們戰作一團。

  見院中形勢暫時可控,胡斐的目光又回到苗人鳳臉上,他的臉被熏得黑黑的,頭髮燒焦了一大片,口鼻處呼吸微弱。

  胡斐幼時,曾在河邊討生活,見過漁民們救治溺水的人,此時也顧不得是否對症了,低聲道句「得罪了」,就俯首下去,輕輕渡了幾口新鮮空氣進去。

  苗人鳳口中全是菸灰的味道,胡斐渡了氣,又一點點地用舌頭清理了口中污物,轉身吐了出來,再次渡了新鮮的空氣進去。

  一開始,他心中唯有焦急、緊張,毫無雜念,如此幾番過後,苗人鳳的呼吸略順暢了些。

  然後,除了菸灰,胡斐的舌嘗到了些別的。

  這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佛,唇舌竟是這般的軟。

  胡斐心跳得厲害,只覺得鐵屋外的火滾滾地燒到了自己臉上。

  他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苗人鳳,不知何時也清醒過來了,正深深地看著自己。

  「師父!」

  忽聽徐崢一聲慘叫,胡斐轉頭看去,只見商老太手中的刀已擊在馬行空後背上,迫他撞向燒紅了的鐵屋。

  胡斐一聲清斥,飛身過去,拉住了馬行空的頸後衣衫,馬行空借力翻身,雙腳踹向商老太。

  商老太躲閃不及,整個人撲在了鐵屋之上,發出一聲慘叫,嘶的一聲,院中充滿了烤肉的異香。

  趴在地上的商寶震看得明白,慘呼道:「娘啊!」

  胡斐心下不忍,要去拉她。

  商老太呼呼揮舞著金刀,嘶聲長笑起來:「你們都該死!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

  她斷了氣。

  胡斐嘆了口氣,向院中還在打鬥的眾人喝道:「都停手!」

  商家堡眾莊丁這才發現主人已死,立即放下武器,磕頭求饒。

  胡斐道:「好生收殮你們的主人,以後不要再施陰謀害人了!」

  他俯身抱起苗人鳳,看著熊熊燃燒的商家堡,向劫後餘生的馬行空道:「老鏢頭,咱們後會有期!」

  兩匹馬還拴在樹下,胡斐將苗人鳳放在馬上,自己翻身坐在他身後,輕踢馬腹,慢慢走下山去。

  苗人鳳已漸漸恢復了力氣,但他坐著沒動,身後的胸膛健壯而熾熱,護著他的兩條手臂年輕而有力。

  他忽然有些懷疑,這麼快相信這個人就是已逝的「胡大哥」,到底是這個人真的就那麼像,還是他心底想要如此相信。

  苗人鳳微微側過臉,看著近在面前的濃髯,方才在商家堡的院子裡,這些硬而密的毛髮就扎在自己臉上。

  他嘆了口氣,這人不是胡大哥,也許他是胡大哥的兄弟近親,但絕不是他本人。

  苗人鳳道:「方才,你為何還要回到火場裡?」

  胡斐驚訝不已:「你還在裡面,我怎能不去?」

  你在火里,我自然也在火里!

  苗人鳳沉默了,當年他與南蘭嫌隙的最初,就是在胡一刀夫婦墓前,他暢談起當年與胡一刀夫婦交往的日子,無意間說了句胡夫人那樣的女人,丈夫在火里,她也一定在火里。

  這句話傷了南蘭的心,因為當年,鍾氏三雄放火將苗人鳳圍在客棧時,南蘭卻先逃了出去。

  也是從那時起,他們發現了彼此的不契合,南蘭嚮往紅袖添香的才子佳人,苗人鳳則嚮往生死相隨的江湖俠侶。

  兩人的嫌隙越來越大,南蘭心事鬱郁,苗人鳳沉默寡言,日子過得陰雲密布,即便沒有田歸農,也終會有王歸農、李歸農......

  他抱著若蘭追上去,不過因為田歸農不是良人,倘若是位人品靠得住的富家公子,他苗人鳳會帶著祝福送她出嫁,像對待親妹妹一般護她一生。

  苗人鳳坐在馬上,心亂如麻,身後這個人,今日說出了你在火里、我也在火里的話語。

  他也許不是胡大哥,但也是個胡大哥一般頂天立地的男兒郎,還待他那般溫柔體貼。

  苗人鳳手指撫到唇角,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唇舌相觸。若有一人是女子,他們已是昭告天下的愛侶。

  前方隱隱現出一座市鎮,胡斐笑道:「咱們在此歇歇腳,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回去吧,這般模樣,怕是會嚇壞孩子們!」

  苗人鳳點頭,他們衣服、頭髮都被燒得烏漆麻黑,胡斐臉上、手臂上還有燙起的燎泡,確是不好就此回去。

  胡斐找了處澡堂子,掏出銀子,包了兩個時辰,又另拿錢請店中夥計去買兩套新衣服。

  澡堂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一座小池子,水熱而清,坐在裡面,彼此會看得清清楚楚。

  苗人鳳手指放到衣領,半晌都沒有解開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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