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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律望著滿江金紋, 知道這每一滴雨,都好像落在薛清極的靈體上。他已成陣的一部分,無法分割, 換來這不生不死的壽數, 來與一頭妖共度一生。

  這一生到了頭,他倆就都會消失於天地間。

  嚴律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在不斷坍塌和重建, 流血又癒合,五味雜陳, 甚至連甜味兒里都帶著大量的苦。

  他抓著薛清極的手越收越緊:「你好肥的膽子,壓根不知道以後要承擔什麼,就敢做這個選擇。從拿到山怪的部分記憶開始,你就打的是這個主意。」

  「是看到山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又多了條路,」薛清極語氣溫和,眼底卻有滿意與狠意交織,偏偏唇角帶笑,拇指摩擦著嚴律的指節,低聲道,「它本性不壞,也知道陣靈之術不可取,我若直接問他要這術的方式,它必定會拒絕,但要它一兩百年內對你和那些轉世的記憶就不同了。它飽嘗情苦,以己度人,果然沒有對我有太多警惕。」

  山怪畢竟是個精怪,思考事情上沒有凡人的那份兒複雜,哪兒斗得過這能把妖皇捏來摸去的滿肚子黑水兒的修士。

  「你把跟我說的那套說辭對它說了一遍兒,」嚴律幾乎已經想像得到山怪聽了什麼坑騙的鬼話,難以置信地看著薛清極,「我跟它都以為你是想看自己那些轉世和我之間——」

  薛清極平聲道:「那些轉世都與我無關,我怎麼會好奇那些蠢貨是如何博你同情?」

  嚴律一噎,竟然從這聲里品出點兒憤恨和惱怒。

  難怪薛清極即便是拿到了山怪的記憶,也很少和嚴律提起那些記憶里的事情,實在是小仙童對自己那些痴傻轉世毫無感情——即便他們與自己長得十分相似,半拉魂魄也都是他的。

  現在拿著答案查題目,才意識到這些細枝末節里的含義,處處都是這混帳早有打算的痕跡。

  失而復得的喜悅和對愛人現狀的心疼無力,在此刻交織成巨大的名為「我特麼要親手殺了你」的怒火,將妖皇臉上的表情衝擊得格外猙獰凌厲。

  嚴律原本壓下去的悲痛和憤怒幾乎要同時爆發,卻見薛清極臉色一頓,手腕上血色「鎖鏈」亮起,大抹金色符文在他皮膚浮起,與江面上的金波頗有相似。

  薛清極的眼神和神情都有瞬間恍惚,嚴律大驚,憤怒登時拋到九霄雲外,摟住他:「小仙童?」

  習慣性地將自己的靈力灌入他體內。

  如果說以前嚴律的靈力在薛清極體內感覺到的是四處破爛的深坑,那現在就是一片虛無之海,嚴律的靈力一塞進去立即就被吸走,不知去向。

  嚴律不知所措,慌亂地喊來醫修。

  孫化玉本來就揣著針在四處走動,老早就想過來給嚴律那血呼啦扎的胳膊來幾針,這會兒一叫就跑來,見到薛清極這恍惚的模樣和他兩腕「鎖鏈」也是茫然,但還是落下幾針。

  「不行,」孫化玉幾針下去也懵了,「他這身體好像已經不算是……」後半截咽下肚。

  倒是薛清極短暫恍惚後回神兒:「無妨,是陣還未完全穩定,我也不習慣靈體和容器的感覺。」

  「什麼意思?」嚴律仍摟著他不撒手。

  旁邊兒隋辨手上綁著紗布,盤腿坐在地上,語氣低落:「他內在的靈體是大陣的一部分,對陣四周的風吹草動都有感應,我只從門裡記錄看過,活祭的陣靈即便不死,成型後也要花許久時間習慣。」

  嚴律心裡大痛,喉頭好似堵上了一層粘膩,無法出聲。

  薛清極被他的目光刺得難受:「只需要花些時間,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他的身體算是容器,不老不死,但也難算是活著,」隋辨又說,「據說容器會受靈體影響,五感異於常人,十分靈敏,但也更為脆弱,容器和靈體都與大陣相連,無法離開陣太遠,大陣損陣靈損,容器自然也無法和其他生靈一樣普通治癒——」

  新晉陣靈忍無可忍:「你這會倒是有許多知道的要說了!」

  「剛才在江底的時候,總覺得腦子裡多出一些雜七雜八的知識點,」隋辨很是委屈,「那我心裡難受,我多說幾句怎麼了?你騙我親手寫下符文,我還沒跟你嚷嚷呢!」

  薛清極這一夜大騙子的身份曝光,本就問心有愧,又想起這小子多半是師兄轉世,登時啞火。

  「你騙我」三個字嚷嚷出來,薛清極立即抓緊了嚴律的手。

  他深知妖皇脾性,心中不免驚慌。

  卻見嚴律臉上先前的怒容已消失多半,取而代之的是怔忪與茫然。

  事情已超過了嚴律所了解的範疇,愛人活下來的激動過後,留給妖皇的是巨大的酸楚與無力。

  薛清極已非人魂,是與大陣綁定的靈體,嚴律的靈力等於是通過了這容器灌入求鯉江陣,自然是沒有下落。

  他曾為小仙童擺平過除了壽命外的許多事情。

  被寄生,嚴律為他拔孽。身體差,嚴律將他養的肥了一圈兒。被人欺負,嚴律教他打架罵娘。

  後來他後遺症愈發明顯,頭疼起來沒完沒了,年少時嚴律將他帶在身邊兒,即便是長成後,他也會將床鋪騰出一半兒來,讓這人躺下為他鎮撫。

  但現在嚴律卻已毫無辦法。

  「知道了,」嚴律慢慢道,「我的靈力和鎮撫,對他已沒有任何幫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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