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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生之術需要付出的代價,柳閒很清楚。

  承受世人不可承受之痛、擔負輪迴不可負擔之全部因果、身陷吞噬無限之永恆虛無、耳常聽黃泉怨靈之妒恨苦叫、目總視枉死惡妖之淒寂血淚,十年百年求不得安生一夜,逆天改命強換因果之人,最後大多都落得個人畜不分瘋魔自戕的下場。

  無關任何可能插手的神仙。

  這是真正的天罰。

  這種事他幹過,所以他知道;現在謝玉折也幹過了。

  他們是一對多麼天造地設的瘋師癲徒啊!

  如今謝玉折看著高興,心中真實是何感受呢?柳閒知道即使問起來,他也不會說實話。於是他問了另一個問題:「送了我一份大禮,你想要什麼回報?」

  他為難地摸了摸下巴:「問鼎天下、長生不老、名揚四方,我看你想要的應有盡有,好像沒什麼能給你。」

  「這些我不要。」

  「名譽、修為、壽命、仙格都不重要。」

  謝玉折不可置地看著他,聲音變得急切;「柳閒,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柳閒緩聲問:「天下人苦苦追求之物你都不要,那你想要什麼?世間沒什麼值得追求了。」

  他別過頭,不看謝玉折那雙渴求到近乎可憐的眼睛。

  謝玉折輕柔而克制地抱住了他,仿佛他是個一碰就碎、被他愛惜至極的珍寶。他非常篤定地說:「有,我追求的,比這世間萬物都重要。」

  他的睫毛撲閃,其上還殘留著水痕,雙目紅紅的,看著很是受傷:「而且,我本來以為他已經知道了。」

  柳閒轉回頭時就看到了他這副模樣。

  他用力地抿起唇,卻怎樣都忍不住笑意,「撲哧」一聲輕快地笑了出來。

  他捧著腹哈哈大笑,好久沒笑得這樣暢快,就好像五臟六腑的濁氣都全被傾吐出來。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水花,抬起手,回應了謝玉折的擁抱:「好啦,逗你玩的,我知道。如果這是你的真心,那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柳閒,」謝玉折趁機湊近他的耳朵,小聲喚他。

  突然說起了悄悄話,還叫起了他的本名,柳閒不解地抬頭,用一個極親密的姿勢抬頭看著他,鼻腔醞出一聲極曖昧的「嗯」,他問:「怎麼了?」

  「柳閒,我現在特別想吻你。」

  而後沒等他答應,一個輕柔濕潤的吻,就落在他的唇上。這個吻里鮮少情/欲,反而像一個神聖的印章。

  柳閒還沒來得及控訴——當然他其實並不想控訴,相處這麼多天他已經把謝玉折了解得太透徹,他敢抬頭其實就已經早有預料。

  雖說逗一隻聽話的小狼讓他樂在其中,可他還是難免紅了臉,心臟砰砰砰地狂跳。他用這種語氣叫我的名字,為什麼每叫一聲,我的靈魂就跟著叫囂一次?

  他想低下頭,不看謝玉折那雙感情炙熱到快要把他燙傷的眼睛,可耳邊那人得寸進尺,他輕輕捧著他的臉,咬著他的耳朵,繼續說道:「柳閒,這世間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人間白頭,直到共赴黃泉。而後,我會站在奈何橋頭,與你一同攜手。」

  「柳閒。」

  「我愛你。」

  第120章 似夢,非夢

  肉眼看起來, 謝玉折的狀態非常優秀。

  復生之苦應該奈何不了他,柳閒原本這樣想。

  結果他復活的第二天晚上,他又一整晚都沒睡著。

  不是因為他心情激動, 也不是因為他心緒浮躁,而是因為有個同心咒在身上,他很明顯地能感覺到謝玉折神經興奮, 一直沒睡覺。

  於是柳閒決定正義制裁他。

  他披上外衣,隨手系了個結,氣沖沖地跑出去,捂著自己因為長時間失眠而心悸慌亂的心口,一把推開謝玉折緊閉的房門,咬牙切齒地低聲吼道:「謝玉折,馬上天就要亮了,你不睡覺的啊!?」

  昨天也是, 村頭的狗都做完一個夢了,謝玉折還盤腿坐在他檀宮裡那張破墊子上,全身緊繃,手還緊握著書頁,仿佛剛睡著,或者壓根只是在閉上眼小憩似的,身旁點著盞宮人走夜路時才用的燈, 叫又叫不醒,最後還是柳閒動手把他挪到了床上。

  八年前, 也未見他如此。

  一進屋內,透亮的光就刺得柳閒完全睜不開眼。房間裡有幾十個燭台, 每一處都點著已燒了小半的燭火,大大小小的空位里都放著契合的夜明珠, 整間寢屋明明赫赫,仿佛住著個太陽。

  「點這麼亮的燈,能睡著才怪了。」

  柳閒嘟囔著。他剛從自己漆黑的屋子裡走出來,更深露重,或許是因為從前日久的習慣,他一時間還不能快速適應亮光。於是他下意識閉上眼,隨手摸出來個眼綢,久違地為自己蒙了上,同從前做瞎子的時候一樣,用靈力探知外物。

  情況太古怪,他還沒看清屋內的狀況,就已經聽到一聲低低的喘息,那個人急促的呼吸聲若隱若現:

  「師尊……」

  這聲音引得柳閒一陣戰慄,距離得近了,同心咒傳來的頭昏目眩的不適感更加明顯。他手撐著桌案,踉蹌了兩步才得以繼續邁步,卻因為視野模糊,差點磕在尖利的燭台上。

  他晃晃腦袋,又捏了捏眉心,終於凝聚精神,還好只是疼痛而已。

  房間裡狼狽得驚人,摔了滿室的陶瓷碎片,茶水濺得四處都又濕又潮,柳閒小心翼翼地繞過滿地的狼藉,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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