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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頌出去抽了一根煙,這是自己畢業前的最後一場化裝舞會了。他原本並不想來,可在宿舍里待著也是無聊,他還是來了。他抬頭望著月亮,離愁充斥著校園,悲傷和惆悵的氣氛讓校園有了一種浪漫的美。陳頌明白,學校里的經歷,不管是好還是不好,一旦畢業,自己就再也體會不到了。而對於畢業後的未來,他是不敢想的。

  他好久沒去找伍炙峰了,伍炙峰也沒來找他。他往伍炙峰的宿舍里打過一次電話,可伍炙峰沒在,他們室友說伍炙峰好久都不回宿舍住了。

  算了算了,女朋友沒了,哥們也玩起了消失,畢業在即,前路茫茫,陳頌狠狠地吸完最後一口煙,把菸頭扔在了牆角。這時牆角里閃出一個人影,說,「為什麼要亂扔菸頭?」

  陳頌嚇了一跳,沒吐完的煙嗆得他直咳嗽。

  那個人又說,「你沒事吧?」

  陳頌看清楚了,那個人是葫蘆娃。剛才只注意到了她穿的是連衣裙,現在仔細一看,腳上還穿著一雙白球鞋。全場那麼多風華正茂的女大學生,有的可愛有的妖嬈,唯有這個葫蘆娃,憨得讓人想笑。

  他問,「你怎麼不進去跳舞啊?」

  葫蘆娃說,「沒意思。我都後悔來了。」

  陳頌說,「怎麼會沒意思?咱們學校的化裝舞會可是出了名的好玩,附近好多學校的人都來,還有外教呢。」

  葫蘆娃不說話了。

  陳頌說,「你是沒找到舞伴吧?」

  葫蘆娃還是不說話。

  「你會跳舞嗎?」他問她。

  葫蘆娃先是點點頭,又口氣遲疑地說,「電視裡看會的,自己沒有跳過。」

  陳頌哈哈笑了起來。他過來拉住葫蘆娃的手,感到她明顯地往後縮了一下。

  陳頌說,「別緊張,我不會吃了你。」他牽著她,回到了舞池的邊緣,響起的音樂是《友誼地久天長》。他說,「來吧,咱們跳舞。」

  一開始,那女孩踩了他的腳幾次,可後來越來越順,越來越好。這首曲子結束的時候,陳頌聽見她說,「《魂斷藍橋》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他的嘴角浮起一個微笑,他聞見女孩身上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他微微地閉起眼睛,和女孩一起在舞池裡旋轉。

  學校的化裝舞會有個規則,就是直到散場之後,都不能摘下面具,誰如果摘下,會被立刻請出場。陳頌問她,「你是那個系的?」她不回答,只是說,「我現在只想跳舞。咱們跳舞吧。」

  他們兩個都不再說話。舞會是七點開始的,要到十一點才結束,可九點半的時候,葫蘆娃女孩對他說,「我得走了。」陳頌說,「我送送你吧。」那女孩擺擺手,說,「再見。」然後碎步向門口跑去。

  她離開後,他沒有再跳舞。他一步步地走在夜晚的校園裡。回想和那女孩共舞的夜晚,他的心裡升騰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仿佛那一直以來纏繞著他的厭惡感忽然平息。校園裡的樹和花,路燈和月亮都有了一種被什麼洗滌過後的清潔感,並且在這夜裡微微發光,安慰著他,讓他心安。

  他沒有在學校里再見過那個女孩,直到兩個星期後的一個周六,他在溜冰場裡再次聽見了那個讓他熟悉的聲音。他順著那聲音尋去,是互相攙扶的兩個女孩,從背影看,他分辯不出葫蘆娃是哪一個。直到其中的一個去買水,他滑到另一個的附近,他問她,「請問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那女孩指了一下牆上掛著的鐘表,說,「五點三十。」

  他望著那女孩,她很瘦,眼睛是不大的內雙,眼睛下面有一顆淚痣,嘴唇薄,有種清麗的美。他看著她,笑了。

  那女孩問,「你是誰啊?」

  他問,「你喜歡《魂斷藍橋》嗎?」

  那女孩愣了一秒鐘,然後很快反應了過來他是誰,兩個人笑著。很好,那種清潔的,確信的感覺又回來了。

  後來他才知道,她還在上高二。那次舞會是她與她的舍友們一起去的,宿舍里有個女孩的堂姐在他的大學裡念大三。

  他告訴她,我大你七歲,她說,那又怎麼樣?她的學校是寄宿制,每周只能出來一次。他們抓緊一切時間相聚。溜冰場,電影院,公園,還有工人俱樂部,他們一起跳舞,一起歡笑。他送她坐上回學校的車,他說,下周,我等你?

  她點點頭。巴士開走的時候,他看見她把小小的鼻子貼在車窗玻璃上對他做著鬼臉。

  他開心地笑了。他好久都沒有這麼毫無負擔單單純粹地開心過了。尤其是和一個女生相處的時候。

  小的時候,在他尚不明事理,卻已經有了記憶的年歲里,他時常跟著母親去單位的女澡堂里洗澡。他由此見到了各種各樣的女性的胴體。高矮胖瘦,鬆弛或緊繃,皮膚或白或黑,乳房或飽滿或扁小,而這些胴體的上面竟然都頂著那些讓他熟悉的臉,這些臉對自己笑過,這些手臂都抱過他。而他視線所及之處,是女人們或濃密捲曲或稀鬆寥寥的陰毛,他聞見空氣里她們腋窩下的味道,下體的味道,還有大聲聊天時口中唾液的味道。在氤氳著白色熱霧的澡堂里,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難以克化的情緒。女性有壓倒性的力量,是如此可怕。在那之後的很多年,他都沒有再見過女性的裸體。可後來見到的幾個,也總是讓他想起三歲時的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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