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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就不愛自己的孩子,二哥林懷清不就是死在他手裡嗎?」林懷湘說,「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嗎?不然你不會處處跟我作對,還殺了我娘。」

  林懷治沉默不語,林懷湘眺望山色,說:「他一直都想我成才,可又不想我成才壓過他這個皇帝的威風。於是扶持你,可六郎你的命真的很好,我不止一次羨慕你。」

  破陋的木窗里現出嚴子善的甲冑殘片,林懷治啞聲道:「我不好。」

  「從小父皇就喜歡你,因為你長得像他。就算當年麗妃死了,也有貴妃繼續撫養你愛你。」林懷湘嘴角抹開一絲笑,「還有你的親哥也愛你疼你,他們從不責罰你,不強加自己的權欲想法在你身上,也不天天對你說,你一定要做太子。」

  林懷治跟鄭郁的眼神對上,二人相視卻又不敢有過多舉動避免刺激林懷湘。

  林懷湘在追憶以前,笑著說:「你長大了,還有鄭硯卿愛你。父皇不攔你反而將你倆外放至一處,只有我,只有我這些年,什麼都沒得到。他們都不愛我,連那些僅有的暇余時光都是我搶來的。」

  低沉苦悶略帶哭腔的音色,一字一字融進鄭郁耳里,他知林懷湘是德元帝平衡朝堂的棋子以及陳仙言寄予厚望的兒子,卻沒想到他的內心承載如此多苦痛。

  林懷湘看著林懷治流淚,苦笑:「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做太子,我的一生一直有阿娘和劉仲山幫我做選擇。他們從不聽我的,就連娶妻都是我根本無意的人。」

  說罷他問林懷治:「六郎,若當年是你做太子,父皇和劉相逼你娶曲家女,你會答應嗎?」

  「我會換一位中書令。」林懷治凝視他須臾後答道。

  不一樣的答案解開,林懷湘低笑幾聲,他伏在鄭郁耳邊低聲道:「清語和承昭,是我對不起他們。硯卿,早年我與你關係尚可,你能幫我照顧一下他們嗎?」

  話很是輕柔,鄭郁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林懷治沒有聽到林懷湘說的那句話,真心勸他:「四哥,你隨我回去,我對天發誓絕不殺你。」

  林懷湘說:「我知道你不殺我,只是幽禁而已。」

  新皇權生,就不會有威脅皇權的人存在,是不殺,只是幽禁一生。

  風帶起寺院裡的樹影搖晃,林懷湘在這個時候想不起誰了,可又想起當年他仰視的那個人慢慢變矮最後離開他,到生命最後他還是沒有握住那把刀,還被反噬其身。

  林懷湘迅速地推開鄭郁,仰天一嘆:「我先死,我先生。」

  話畢以刀橫頸自刎。

  割頸時噴出的血濺在鄭郁背上,而屍身流出的血液流過塵埃到了林懷治腳邊。

  北風卷過山寺每一寸的土地,林懷治怔怔地看著林懷湘的屍身,他想起幼時林懷湘陪他玩鬧的場景,恍若昨日,縱有再多恨意都在身死這刻消失,血脈銜接的靈魂終究共鳴彼此。他抱緊鄭郁,驟然雙膝跪地,泣淚喃喃:「四哥......」

  他們之間,誰都沒有錯,只是生在不同位置上,又因父親權衡,才走於對立面。

  鄭郁感覺到林懷治緊抓著他的衣袍,知他心裡酸楚,跪下把他攬在懷裡,說:「同為天涯淪落人,何故生於林家祠。」

  經過一夜廝殺和血色洗禮的皇城很快在老臣和禁軍指揮下恢復原樣,林懷治帶鄭郁回來後將他安置在延英殿養傷,著急忙慌地讓御醫為他治傷。又把宜陽公主請進宮,畢竟塞外蠱毒宮中御醫不大好看出來。

  林孟則仔細看過後,說:「他真的沒什麼問題,毒已經清了。」

  「可還是不醒。」林懷治略著急。

  林孟則耐心道:「六郎,他才回長安不到一個時辰,覺都沒睡夠呢。」

  「就是,你堂姐也需要休息。」額爾達跟在林孟則身邊說道。

  「叨擾堂姐了。」林懷治說,「且我覺得是你想吧?」

  額爾達劍眉一挑示意確實如此。

  「不礙事,我與額爾達先回府。若有不妥之處,派內侍來一趟就好。」林孟則頷首示禮,「額爾達不懂中原皇家規矩,我回去好好教他。」

  林懷治腹誹來長安快四年了,還能不懂什麼?都快四十了,性似稚子。

  林懷治長揖一禮:「多謝。」旋即回身又問:「劉九安呢?」

  額爾達答道:「估計在送劉千甫上路。」

  推事院的監牢,劉千甫來過幾次不過都是送他的對手上西天,這次也輪到自己坐了。

  劉從祁給他挑了間能看見陽光的屋子,驅散那些陰霾。他長發梳得齊整,無半分凌亂,那身錦袍褪去,即使是囚衣加身,此人還是那般以光風霽月的模樣視萬物。

  劉從祁遣散了刑衛,這監牢里只有他和劉千甫兩個人,他站在木欄外,漠然道:「剛剛得到的消息,林懷湘自刎於少華山。」

  「一代天子,令人可悲。」劉千甫搖頭輕嘆,「太上皇知道嗎?」

  劉從祁說:「就算他知道難不成還能接你出來?」

  「把你從涼州接回來那年,你沒有與我說過一句話。」劉千甫站起身,神情輕鬆,「後來,你認識了袁紘的三郎,慢慢地才肯與我說幾句話。那時我一度覺得你不像是我的兒子,無半分雄心。」

  劉從祁眼神漠然,劉千甫負手一時姿態高傲,緩緩道:「可就在前夜,我才發現原來你一直是我兒子,只是你的戲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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