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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見飛,我不想跟你吵架,」他適時用一種看似平靜的口吻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幫什麼所謂的忙,那會讓你和那個男人的關係更複雜。」

  「……我不信。」

  「……」

  「我不信你說的。」

  「……」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跟他見面,但是他媽媽過世了,我——」

  「——隨便你!」項峰冷冷地打斷她,然後掛上電話。

  見飛盯著手機看了很久,頹然倒在沙發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嘴裡鹹鹹的,她抹了抹臉頰,竟然都是淚水。

  這到底是出於懷念已經往生的人而留下的悵然的淚水,還是因為憤怒於某個可惡的男人而留下的失落的淚水?

  事實上,她自己也分不清……

  十一(中)

  午後的花店生意很好,玻璃門每打開一次,掛在門框上的風鈴就會響一次。收銀台背後的牆上嵌著一塊塊木質的裝飾板,用來擺放飾品或一些零碎的東西。此時第二格木板上擺著一台迷你收音機,機身雖然小,音質卻很不錯。

  「各位……觀眾下午好,這裡是『地球漫步指南』,我是梁見飛。」女主持人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無精打采。

  「應該是『聽眾』而不是『觀眾』,」男主持人冷冷地接著說,「大家好,我是項峰。」

  「今天由於徐彥鵬臨時休假,所以……節目由我和項峰先生主持。」

  背景音樂的音量大得有點突兀,花店老闆抬頭看了看時鐘。

  「來說說本周的主題吧。」項峰忽然提議。

  「哦……」電波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恐怕是梁見飛在翻稿件,「本周,讓我們來談一談有關於婚禮和葬禮。」

  項峰輕咳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近日,一件奇怪的離婚案在杜拜引起了很大關注。身為大使的新郎在結婚當天發現新婚妻子不僅長著小鬍子,竟然還是鬥雞眼!於是他頓感相親時被欺騙了,一怒之下將新娘撇在了婚禮現場,直奔法庭申請離婚。

  「這位不知名的新郎是某阿拉伯國家駐杜拜的大使,已年近40。新郎的友人表示,新郎新娘在舉行婚禮之前有過幾次簡短的會面,但是新娘一直都是蒙著頭巾的,兩人隔著幾尺遠,所以看不清新娘長像實屬正常。後來,新郎覺得新娘脾氣秉性和自己還比較合適就定下了這門親事,結果在婚禮現場就發生了上面的那段尷尬事。

  「當時,新郎和新娘已經簽好了一紙婚書,新郎就上前俯身想吻新娘一下,就在這時他發現新娘的臉居然毛茸茸的,還長著一雙對眼。新郎的友人告訴記者:他當時驚壞了。新娘確實性格很好,但是她一直用面巾罩著臉也是有原因的。離婚不可避免,當時新郎直接就奔向法庭,留下新娘一人獨自哭泣。隨後,法庭立即受理了這起離婚案。」

  「很荒唐,」項峰的聲音依舊是波瀾不驚,「在一個人決定要跟另一個人共度餘生之前,他竟然連她的長相也不知道。」

  「那麼男人對於一個女人要求就只是:長相、長相、以及長相?」

  「……不,」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還有身材。」

  「哦,很好,至少你肯說真話……男人根本不關心女人的腦袋裡裝了些什麼,也不關心她的心裡在想什麼,男人需要的只是一具能夠讓他們產生性衝動的身體?」

  「我常常能夠從你身上深刻地明白某些成語的含義,比如——斷章取義。」

  「隨你怎麼說。」

  「那么女人做了什麼?仗著男人愛她,就任性地為所欲為?」

  「任性?你稱之為任性?」梁見飛簡直要尖叫起來。

  「不然是什麼?」她的搭檔卻聽上去很鎮定。

  「是男人一直習慣於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女人身上,所以如果某一天女人說『不,我不願意這樣』,男人就把它歸結為女人的任性——可笑的『任性』。」

  「任性的確是一件可笑的事——尤其是,當一個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跟另一個人唱反調的時候——她難道沒有用腦子想一想,別人為什麼要這麼說嗎?」

  「不分青紅皂白……」她的音調高了八度,「男人有男人的理由,女人也有女人的理由,也許兩者並不相同,但是你不能要求一個跟你一樣有思維能力的成年人毫無道理地服從——還是說,這就是男人所謂的『愛』?」

  花店老闆把一束包裝精美的花遞到客人手中,那是一個高大的男孩,看上去正要去約會的樣子。店裡的客人還是絡繹不絕,老闆卻時不時抬頭望著牆上那台迷你收音機,眼裡充滿疑惑。

  「我很懷疑女人是不是真的懂得什麼是『愛』,」項峰的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對一個總是固執己見的人,怎麼講道理?告訴她『不,千萬不要這麼做,因為這會讓某個人難過』?」

  梁見飛沉默著,隔著長長的電波,聽不出她究竟在幹什麼。在生氣?在發呆?在思索?抑或是自省?

  過了幾秒鐘,她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那麼,簡單粗暴就是對的嗎?」

  「……」

  「事實上,這根本沒有解決問題,反而只會讓問題更複雜。」

  收音機里再一次長時間地播放背景音樂,也許有十幾秒,也許是幾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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