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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不常來,暖氣一直通著,柳鋒明彎腰換鞋,只覺得屋子裡暖和得如同初夏。

  體位變動,他給熱氣一撲,忽然頭重腳輕,耳朵里嗡得一聲,眼前瞬間全是金光。

  這一摔摔得太突然,梁煜衡鞋剛脫了一隻,忙伸手去扶他。柳鋒明頭撞在他肚子上,重心不穩,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地上倒是很暖和,梁煜衡撐著柳鋒明的肩膀:「腿疼還是頭暈?」

  「頭暈。」柳鋒明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把眼睛睜開。溫暖乾燥的空間讓肌肉放鬆,好像所有的力氣都忽然被帶走了,高燒的症狀浮現出來。

  虛弱讓柳鋒明想起自己是個病人,他把臉往旁邊別了別,努力讓腦袋離開梁煜衡的身體:「別湊那麼近,傳染。」

  梁煜衡沒理他,手撐在他腋窩下面把人扶起來:「堅持一下。」

  柳鋒明立刻意識到家裡有個電梯是多麼美妙的事情,他把大部分重量都壓在梁煜衡身上,踉踉蹌蹌勉強跟他走了幾步,然後把自己摔進臥室的床上。

  半分鐘之後他覺出不對:這屋子生活的痕跡頗重,不像是客房。

  而目前這棟別墅只有一個主人。

  柳鋒明猛然撐起身子,梁煜衡對上他的目光:「平時就我睡這兒,其他的臥室沒鋪床單枕頭。你將就一下,這裡每周都請人來打掃,所有的東西都是新換的。」

  僵持幾秒鐘,柳鋒明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砸回枕頭上,閉著眼睛喘粗氣。

  他看上去像是透不過氣,冷汗出得很急,順著額角嘩啦啦淌濕了枕巾。梁煜衡幫他脫了毛衣,柳鋒明貼身穿著一件白襯衫,這會兒全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隱約透出皮膚的顏色。襯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顆,壓著喉結下方的喉管,他煩躁地用力去扯,領口上的兩顆扣子崩飛出去,掉在木地板上咕嚕嚕滾走。

  梁煜衡沒去拾那扣子,他的目光黏在柳鋒明露出的一小片胸膛上。

  高燒讓皮膚表面泛起異常的緋紅,汗水沿著脖頸流進鎖骨窩,積起亮晶晶的一層,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當梁煜衡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的手指正捻著柳鋒明身上的第三顆扣子,大半個身體俯下去。

  柳鋒明睜開眼睛,離得太近,梁煜衡看見他泛紅的眼眶裡水汽盈盈。

  「你——」

  梁煜衡像是被燙了似的站起來,背身拉開抽屜,將一套睡衣扔在柳鋒明身上:「你把衣服換換,我去給你骰個冷毛巾。」

  他衝出去,反手把房門甩上,在「嘭」的一聲巨響中,柳鋒明狠狠打了個噴嚏。

  想叫他躲遠點別被噴在臉上,怎麼……有點奇怪?

  梁煜衡衝進洗手間,把門反鎖。他手指上蹭上了一點柳鋒明脖子上的汗液,發黏,發燙,燙得他一顆心砰砰狂跳。

  他把水龍頭擰到最大最冷,伸手過去反覆搓洗。暖氣雖然熱,水管卻是從戶外接進來的,數九寒冬的涼水迅速把他的手指凍得麻木刺痛,然而那點汗液竟像是洗不掉似的。

  柳鋒明的那截脖子在他眼前亂晃,溫熱黏膩,汗津津,頸動脈在他掌下勃勃彈跳,鮮活滾燙,睜眼閉眼甩不脫。

  梁煜衡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

  在耳鳴聲中,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紅印子正從皮膚里漸漸滲出來,他從鏡中人的眼睛裡看到懦弱和虛偽。

  他騙了柳鋒明——這別墅他確實時不時回來住幾天,但是沒有頻繁到每周末都來。況且雖然是休假,現在市局的那樁陳年命案還沒有最終結案,他要時刻待命,無論如何是不應該跑這麼遠的。

  他只是絕對不敢把柳鋒明帶回市區裡的老房子——那個承載著他們十年前告別當晚回憶的小小空間。

  酒精讓記憶變得模糊不清,這麼多年來他不斷用來安慰自己的唯一理由是:柳鋒明沒有反抗。

  但是——

  但是他的記憶有沒有在撒謊?

  但是那時候的柳鋒明是清醒著的嗎?

  他不想面對,不敢面對。半個月以來他裝作若無其事,盡職盡責地扮演舊友重逢,好像他們之間僅僅是普通的大學摯友,從來不曾發生過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然而心裡打鼓,一刻不停。

  他的那點腌臢心思,騙騙別人還可以,但是柳鋒明……

  口袋裡忽然震動起來,梁煜衡摸出手機,李法醫的電話,他緊張起來:「DNA結果——」

  「對上了。」那頭兒聽不出是悲是喜,老李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死者就是徐琛,和他的,額,那位朋友。兩個人的屍檢結果都是生前入水溺亡,雖然快不剩下什麼了,但是應該沒有打鬥的痕跡。」

  電話那頭的梁煜衡沉默片刻:「監控追蹤最後消失的地方,兩個人並肩而行,看上去也沒有發生爭執的跡象。結合徐琛家裡發現的遺書,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自殺了。」

  對面「唉」了一聲:「這麼長時間,他爸媽怎麼能一直……」

  梁煜衡沒有接著他的話說下去,只道:「辛苦了,明天我回去跟你交接。」

  「明天我休假!」老李哭笑不得:「我孩子明天過生日!我簡單跟田渡做了交接,你明天找他去吧。」

  梁煜衡掛了電話,雙手撐在洗手台上,才發覺水龍頭還沒關,嘩嘩流水落在池壁上,又濺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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