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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錄…?」記錄員再次向梁亦馳確認他的意思。

  梁亦馳空空地看了他兩秒,隨即將那句話重複了第二遍,但這一次語氣落實了很多,甚至顯得有些篤定,仿佛已經下了結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蔣思睿睜大了眼睛,審訊室外的幾個人也面面相覷,滿臉不可思議,就連陳帆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沒等蔣思睿說話,梁亦馳就站起身,轉身,邁開步子,腳步沉重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知道,在這一刻,他背棄了自己一直堅定不移捍衛著的真相和法律,他放任自己被那可笑的人類的情感所左右,從此走向了那黑與白之間灰色的地帶。

  走出審訊室時,楚宴剛好從另一頭走過來:「把阮綏音和傅斯舟送走了。」

  想起那情景,楚宴不由在思考,一個人究竟如何才能做到哭喊得面容都扭曲,卻仍然那麼令人憐惜和動容。

  只是看著阮綏音和傅斯舟離去的背影,楚宴突然就明白了傅斯舟因何才能夠將自己從妒忌的情感中擺脫出來。

  他不是不害怕失去阮綏音,而是堅信任何人都無法將阮綏音從他身邊奪走。

  誠然,愛阮綏音的人很多。可惜段奕明能夠為他忍辱負重,卻不能在當初他被欺凌的時候不顧一切地站出來擋在他身前;顧聞景能夠為他反抗父親,卻高傲得不肯低頭向他表明愛意;保鏢能夠盡忠職守地為他奔赴刀山火海,卻缺了想要站到他身邊去的野心。

  而陳帆,可以為他付出一切,卻始終沉浸於自己塑造主角的心境,成了阮綏音沉默的影子。只有傅斯舟。

  只有傅斯舟,他有義無反顧的勇氣,也有為了阮綏音而屈身的謙卑,更有得到阮綏音的野心。

  然後楚宴想,假使,再把陳帆重新放回到他高高在上的、主宰一切的作者的位置,假使,他想通了一切,不再執著於讓阮綏音冷心冷情,而是要挑選另一個角色與他匹配,那麼陳帆選擇的一定會是傅斯舟。

  並且,楚宴知道陳帆會因做出這一決定而安然自得地承擔起所有的罪責,然後安心地離去。因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阮綏音的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傅斯舟和阮綏音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最後能夠站在阮綏音身邊的,如果不是他,那也不會是任何人。

  不只是梁亦馳,楚宴同樣覺得疲憊至極。這種疲憊並非來源於幾天沒怎麼合眼的、生理上的疲憊,而是來源於心理。

  短短几天,他們在陳帆詳略得當、代入感極強的敘述中走完了阮綏音過去這些年的人生。共情是人的本能,他們不得不跟著為阮綏音的成功而愉悅,為阮綏音的痛苦而悲傷,過度的情感泛濫加重了心臟的負荷,此刻他們只覺得心口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包袱,令人精疲力竭。

  楚宴靠上走廊的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向站停在審訊室外的梁亦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楚宴問,「陳帆招了…?」

  「……嗯。」梁亦馳應聲。

  「全都招了??」楚宴直起了身子,有些不相信,「他把那些參與的人都供出來了…?保鏢、段奕明、傅斯——」

  「沒有別人參與。」梁亦馳突然打斷了他,隨即避開了他的目光。

  楚宴睜大眼睛:「什麼???」

  「所有的事情…「第三遍重複這句話時,梁亦馳覺得自己都快要相信了,」所有的事情都是陳帆一個人做的。」

  梁亦馳沒敢去看楚宴的表情,但無奈,楚宴太長時間沒有給他回復,他只能鼓起勇氣看向楚宴。

  楚宴驚愕不已地看著他,而他神情淡然,但只要稍加細看,任何人都能輕易察覺他眼裡的心虛和不安。

  心虛的人往往會先開口,以此來掩飾些什麼:「這並不是沒有可能。儘管從直播的時間來看,那時陳帆正在警視廳里接受審訊,但後來我們也證實,直播的畫面只不過是事先準備好的錄像,完全可以遠程操控。「楚宴依然沒說話,梁亦馳只能接著說:「……至於指使司機帶走徐可陽,打暈謝瑜帶走,這些事情陳帆一個人完全可以完成。」

  楚宴動了動嘴唇,沉默不語。

  他沒有提醒梁亦馳,陳帆並不是一個強壯的男人,相反,或許是長時間坐在電腦前面,他身形甚至偏瘦,而謝瑜高大健壯,還時不時會去學習柔術、擊劍。

  但同時他很清楚,梁亦馳從沒有忘記這個事實。

  「不是嗎…?」梁亦馳的問句打斷了他的遐思。

  他從沒有見過梁亦馳這樣子。

  梁亦馳總是那麼堅決、篤定,在做出自己的推斷之後,梁亦馳絕不可能會在後面加上一句「不是嗎?」

  梁亦馳努力過了,但沒能笑出來。他只能看著楚宴,目光甚至帶上了一絲乞求,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乞求一些慰藉和安撫。

  他剛剛丟掉了自己的信念,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後悔,但在那一刻,他想那麼做。

  楚宴看著梁亦馳,驚詫的目光慢慢也變得和他一樣,呆滯、空曠、失神,就像是一種會傳染的失魂症,在這一刻他們都失去了自己的理性和判斷力,只保留了最純粹的感性和共情力。

  「……是…」話一出口,楚宴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輕了,輕到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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