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十七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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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十七姐,我好久沒看到你了……」

  她的聲音更低:「那你就要快快好起來。」

  「哈,都是外傷。以前這些傷都是家常便飯,我很快就會好的,你放心。」

  「胡說,怎會無事?七八處呢。得好好養著,不許喝酒,不許用力,不許操心其他任何事情。」

  他嘆一聲:「都十七姐為我操心麼?」

  「嗯。以後你完全聽我的,我喊你幹嘛你就幹嘛,若敢違逆我的話……」她挺一下身子,這才想起身上空空如也,面上一紅,低頭就埋在他的懷裡。

  他哈哈大笑,她紅了臉轉移話題:「鵬舉,又是除夕了,我們怎麼過?」

  「我真想陪你出去走走。」

  花溶嚴重表示懷疑:「你行麼?」

  岳鵬舉翻一個身,一伸手,竟然將她的肩頭抱住,笑嘻嘻說:「我身上用的什麼膏藥?貌似很有效。」

  花溶白他一眼,就算是再怎麼仙丹妙藥,又怎能朝夕恢復?但是,在他肩臂之間的那種溫暖安全的感覺又實在太好。儘管怕碰到他的傷口,她還是倚靠了好一會兒才坐起身,嫣然一笑:「我起床給你弄東西吃。」

  他的聲音嗲嗲的:「不!有人弄,你陪我。」

  「別人弄的怎及得上我親手?今天是過年哪。」

  「不行!吃什麼我不在意,一定得你在身邊。」

  花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受了傷,就變成一個嗲人的模樣,她暗嘆一聲,這一次苗劉兵變,金兀朮居中策劃,結果,鵬舉受了重傷,金兀朮本人也廢了一隻手。只嘆自己這一次還安然無恙。可是,最後的贏家是誰呢?

  她還不知道秦檜被抓的事情,皺皺眉,嘆道:「鵬舉,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岳鵬舉猛然想起自己抓了秦檜的事情,幸得事前已經安排張弦等,一找到花溶就放了秦檜。至於如何放,不得讓秦檜暫時找到反噬的藉口,卻是很費了一番周折。

  他把抓秦檜的事情說了一遍,花溶樂不可支,只拍手稱好:「哈哈哈,秦檜就該這麼收拾。可是,此人不死,終究是禍患。」

  但秦檜為二品大員,要一下殺了,隱匿行藏也不容易。如今,只讓他吃一個啞巴虧,拿了他一些把柄,但長久之計,也不是辦法。尤其,他還可能升任一品大員,為丞相。若是如此,真就不好辦了。但趙德基的心事,又豈是自己等能決定的?

  岳鵬舉又慢慢說:「尋你時,我還遇到一件蹊蹺的事情。」

  「哦?」

  「劉麟大軍忽然失蹤,才讓我得以喘息,追上金兀朮。否則,根本就追不上。我估計是秦大王趕到了,因為我查看路邊的一些屍體時,發現有些是被刀傷的,那正是秦大王所用獨門寶刀才能達到的傷痕……」

  花溶淡淡說:「他不是走了麼?」

  「我估計還在這附近。」

  花溶每次聽到秦大王的消息,就不知該如何開口。心裡也不是不擔憂他的安危,更知如果他在這周圍,那一定是為營救自己而來。可是,真見了他,又該如何?

  岳鵬舉也擔心著秦大王,但見妻子那神情,也不能再說什麼。

  花溶見丈夫皺了皺眉宇,她不願讓他不開心,忽然低下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岳鵬舉突然受到「襲擊」,久違的夫妻間的親密情懷被挑起,想要緩緩坐起身,卻被花溶按住肩膀,紅紅臉地靠在他胸前:「若不快快好起來,才不理你呢……」

  他撫摸著妻子柔軟的頭髮,真是比吃了天下間最好的蜜糖更甜蜜。

  這一日,自有勤務兵送來年飯,無非是當地一些冬日的菜蔬裹饌、腊味等。二人都對飲食無甚挑剔,但覺這裡的各種吃食味道都很不錯。一個個吃得津津有味,然後,一整天,二人都膩在床上玩一種土棋,你來我往,廝殺得好不激烈。

  連續十幾個回合,花溶都輸得慘澹無比。岳鵬舉見她怏怏的,暗自偷笑,就有意胡亂走幾步,花溶終於贏了一回,歡歡喜喜地翻到他的面前坐著,抱著他的頭,很響亮地親他一下。

  岳鵬舉哈哈大笑:「要是早知道輸了就可以有獎勵,我何妨多輸幾次?」

  花溶這才知道他是有心相讓,氣得一個勁地擂他的肩頭。

  他反手摟住她,柔聲說:「再獎勵一次好不好?」

  「哼。」

  她的哼聲被他用嘴堵住,二人笑鬧成一團。

  冬日的太陽,如一位遲暮的美人,尚未到達樹梢頂端就慢慢地下去,天空,變成一種陰柔的黯淡的色彩,周圍的風,冷冷的,那麼刺骨。

  耳邊隱隱約約能聽得爆竹的聲音,漢人的除夕要來了。

  金人以看了多少回草變青來計算日子,如今,才開始採用宋國的傳統,也學著過一點節日。儘管金兀朮對這個年節並不如漢人那麼濃郁的情感,但身處此地,聽著隱隱的爆竹聲,卻莫名地傷感。

  身上的傷口凝結,斷指的劇疼也暫時過去,一切都變得麻木。他曾有不知多久的暈厥,醒過來時,自己整個躺在冰冷的地上,如一隻垂垂待死的野狗。

  冷風吹來,傍晚襲來。他情知自己再不出去,一定會死在這裡。他緩緩掙扎著爬起來,幸好他裡面是全漢人的裝束,走出去,不至於太過引人注目。偽齊軍隊實在不成氣候,他早已猜知靠不住,所以,並不返回,只慢慢往前走,只希望武乞邁等人能回來尋自己。

  他搖搖晃晃地出了樹林,前面是一條大道,前行不遠便有人家,他這才想起自己不止成了孤家寡人,而且身無分文,只得一柄隨身的匕首。

  他將匕首藏在身下破爛的袍子裡,整個人披頭散髮,渾身血跡斑斑,仿佛林中突然鑽出來的吸血將手。幸好周圍沒有什麼人路過,否則會被嚇得半死。

  他走出幾里,但見前面有裊裊的炊煙。原是一些稍微膽大的百姓,無法背井離鄉,便再苦再難也要過年。這是生火做晚飯了。

  他很想起找一點吃的東西,但想起花溶的那番話:「若是你變成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四太子,你又能怎麼辦?」

  他苦笑一下,自己真的成了流浪漢。

  只是,可恨,可恨這些狡詐的漢人。尤其是花溶,竟然會裝著絕食,麻痹了自己,在自己身處不利時反戈一擊。

  岳鵬舉的一箭,她的一刀,這夫妻二人,倒真是配合得相得益彰。

  他心裡的憤怒加劇,幾乎惡向膽邊生,手裡躥了匕首,悄悄地就往那戶人家靠近。自己總要吃飯,否則,只有餓死。

  他還是很小心地靠近,前面一間寒磣的小屋,頂上搭的是南方收割稻穀後的干茅草,土牆,上面滿是快枯萎的爬山虎藤印子。

  他悄然前行,在門前,看著裊裊的炊煙,敲門。

  好一會兒,一個老頭子來開門,驚疑地看著他:「客官,你這是……」

  「我路遇偽齊賊兵被他們打傷,祈求老丈收容一晚……」他隨口胡說,老頭也對偽齊賊軍恨之入骨,見是受難的人,那麼重的傷,想想,才說:「唉,小老兒家貧,也不足餬口,但還是給你一碗吃食……」

  他把金兀朮讓進去,只見鍋里熱氣騰騰的一大鍋粥,卻很清,飯粒可數。

  老頭舀一碗給他,他顧不得燙,立刻猛喝一氣。喝了半碗,身上總算逐漸有了幾分熱氣。可是,只這點粥如何果腹?他四處看看,清楚宋人很重視過年,這老頭怎麼一點別的吃食都沒有?

  老頭只一徑地抱怨賊軍的殘暴,金兀朮自出生以來便是大魚大肉,成年後更是榮華富貴,在軍中前呼後擁,生活奢華,肚子裡暫安,本想問問老頭還有沒有其他酒菜,但想起自己並無錢財賞賜,便不開口,只悶頭喝粥。

  剛喝了一碗,就聽得一陣馬蹄聲。他面色一變,老頭卻滿面驚惶:「不好,莫非又是賊兵來了?」

  偽齊軍一占領就是一番苛毒的搜刮搶奪,眾人吃盡苦頭,聽得馬蹄聲就以為是偽齊。老頭兒害怕,金兀朮的手悄悄按著匕首,環顧四周,並無藏身之地。

  他顧不得多想,見柴扉輕掩,便閃身出去,示意老者不可聲張。

  緊接著,門就砰砰作響。

  老者去開門,只見門口天煞星一般一個大漢,瞪著豹子般的大眼睛,聲如洪鐘:「老子餓了,你家但有好酒好吃食,不妨拿來……」他邊說邊扔過去一大塊銀子。

  老頭兒見這陌生人後面還跟著兩三人,本以為是賊兵,沒想到還主動給錢,喜出望外,立刻躬身:「大爺,請……」

  金兀朮在柴扉後面卻叫苦不迭,他早已聽出這是秦大王的聲音。他處心積慮也要殺了秦大王,可決不是在這樣的時候,只要被他發現,自己必然死路一條。他躲在柴扉背後的一堆草垛邊,絲毫也不敢做聲,只祈禱那老兒不要多事透露自己的消息,或者秦大王等人趕緊離開。

  秦大王等進去,但見一大鍋粥,皺眉說:「就這些?」

  老頭兒得了一大塊銀子,哈腰說:「小老兒還有一點腊味,立刻孝敬大爺……」

  他轉身揭開一個捂得嚴嚴實實的大鍋,秦大王等人進門時還以為是個什麼石板,這才發現是他藏東西的,顯然是為了對付偽齊賊兵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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