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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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上前一步,刀鋒那麼明亮,幾乎能照出對面之人的面頰。

  他的方天畫戟依舊提在手裡。卻知道,自己並非這個女人的對手!

  自己某一天,竟然會不是一個女人的對手。

  是要苦苦哀求,向她乞討饒命?

  還是如一個漢子一般,拼一口氣,大不了同歸於盡?

  本來是簡單的答案,但他從未和女人如此面對面地戰鬥,所以,一時不知該如何選擇。

  他並不懼怕,卻忽然很是好奇,她這是要做什麼?殺自己麼?一步一步逼過來,殺掉自己?

  他忽然笑起來,一垂手,方天畫戟掉在地上,嘴角邊露出一絲邪邪的笑容:「好,花溶,你殺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死在你手上,本太子也不枉一世英雄……」

  一耳光重重地落在他的面上。

  空氣里都是那「啪」的一聲,重重的。仿佛震動了古樹,水滴滴答地落下來,滴滿他的衣襟,將麻木的疼痛變成了火辣辣的劇疼。

  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只急促地喘息。

  這一耳光並不重,甚至不足以疼痛,但卻燃燒,仿佛尊嚴在大火里被熊熊燃燒。再也不是她發怒時的偶爾失手,而是勝利者的漫不經意。

  不一樣,絕對不一樣。跟她曾把自己打成豬頭相比,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閉閉眼睛,想甩掉這種可怕的挫敗和折辱的感覺。

  再睜開,但見那張面孔距離自己,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觸摸。那麼甜蜜。

  「金兀朮,你自逞英雄,你算什麼英雄?****別人的妻子,威逼折磨,就是你的英雄本色?」

  他冷笑一聲:「士可殺不可辱!花溶,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你痛快點,一刀殺了我。」

  痛快點?要怎樣才算痛快?

  她凝視著他,深思熟慮的眼神:「金兀朮,我和你還有什麼情分?」

  當那一壇酒澆灌在喉頭,當那一耳光落在面上,所有的情分,早就煙消雲散了。

  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從來都處於躲藏、逃匿的狀態,多少宋國的女子,曾被他和他的兄弟這樣追逐侮辱?

  如果有情分,怎會天天綁縛著雙手摺辱?

  她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淤青她看不見,但還存在,就在那個晚上,他已經動了殺機。

  他的目光隨著她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觸目驚心地自殺未遂痕跡,自己掐她留下的淤痕。

  原來,情分真的早就斷了。

  花溶微笑著,慢慢提起刀。

  劉麟率軍追出一陣,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他手下的謀臣自然並不全是草包,早就有些懷疑山寨版四太子的真偽。但他們素知劉麟的脾氣,不喜被人駁斥。此時,他們見太子起疑,便不失時機地立刻提出來:「宋軍,劉光一部剛潰敗,我們又不曾探得新的消息,哪裡來的宋軍會如此迅疾?」

  另一個謀士也說:「四太子自己帶著那麼多侍衛,怎會突然只剩下寥寥幾人?而且,他根本不敢跟我們面對,顯然有詐。我聞四太子從軍時,狡兔三窟,遇到險情,就愛上身材相仿的侍衛穿了自己的鎧甲迷惑敵人……」

  劉麟越想越不對勁,卻不願承認自己上當了,此時,天色已經發亮,前面,一騎快馬奔來,氣急敗壞:「太子,不好了。我們才發現,昨夜交手的全是自己人……」

  劉麟大驚失色,策馬上前,但見前面的樹林裡橫七豎八,全是己方的人馬。原來昨夜是中了敵人的詭計,廝殺半天,己方自相踐踏。

  他立刻調轉馬頭,怒道:「快追。」

  大軍掉頭,便往剛剛秦大王等的方向追去。

  再說秦大王用計令劉麟跟自己背道而馳,總算贏得一口喘息的機會。此時,城裡的熊熊火光正在蔓延,人去樓空,連救火的人也援助不及時。

  秦大王辨別不出金兀朮逃離的方向,亂竄一氣,到此,好像金兀朮的行蹤也消失了。

  他因為有耶律大用的蠱,但此時,這蠱卻貌似失去了功效。

  他取出那個竹杖,放在鼻端,頭一陣猛然發暈,仿佛一種奇怪的東西鑽進了傷口裡,他慘叫一聲,反手拔出不知什麼時候中的一箭。

  因為這一躊躇,劉麟等人已經追了上來。

  「大王,快跑……」

  秦大王反應過來,打馬就跑。

  追擊的大軍越來越近,箭鏃雨點般地亂射。偏偏這時,馬又嘶鳴一聲,給了敵人訊號,數十支箭密密射來,秦大王躲閃不及,身子又中了一箭。

  幸得南方多山,前面又是一座小山坡。

  秦大王毫不猶豫地就衝過去。

  山上只有一條小徑。劉麟大軍到此,遠遠地雖然看見穿著鎧甲的山寨版四太子,卻也無可奈何,眾人失去了優勢,單槍匹馬的人,無不被斬殺。

  過了山坡,前面一片坦途。

  但秦大王更不敢稍稍停留。此時朝霧深濃,他的鎧甲卻七零八落,無比狼狽。他生平很少有如此慘敗的時候。

  奔在最前面的劉武勒馬,氣喘吁吁:「大王,不好,前面有敵軍……」

  只聽得前面一陣馬嘶慘叫,雙方殺作一團。

  這支交手的人馬正是岳鵬舉遇到金兀朮的親衛隊。

  武乞邁率人在此設伏,等候岳鵬舉的到來。

  岳鵬舉一箭射中金兀朮,但甚至沒看到金兀朮如何落馬,烏騅馬已經四蹄狂奔,闖入了前面的一片密林。

  岳鵬舉一舉殺過去,此時,前面就是金兀朮的設伏地,武乞邁等候多時,見岳鵬舉等人前來,卻眼看他追逐四太子,快走上另一條路。他哪裡還忍得住,也不管事先的安排,立刻改變戰術,下令提前發動攻擊。

  幾十名弓箭手衝出來,居高臨下,一陣掃射。

  岳鵬舉一馬當先,被困,只揮舞了長槍,一陣一陣掃落雨點般的飛箭。他的長槍舞得水潑不進,越戰越勇,竟然躍起,直接闖入對方的箭陣,一番挑刺,十幾名弓箭手頃刻間便死得七零八落。

  眾人從未見過如此勇猛的人,仿佛他的身子不是人肉人血,而是鋼筋鐵骨,待得他躍到陣前,眾人才發現他身上,插了起碼七八支箭。

  眾人更是驚嚇,他趁著這一瞬間的空白,絲毫也不浪費機會,又是一通猛殺,此時,張弦等人也跟上來,幾十名金軍便被殺得寥寥無幾。

  武乞邁見勢不妙,趕緊逃竄,因為他還有護送小主人陸文龍的任務。他對四太子忠心耿耿,情知這個時候決不能讓岳鵬舉把小主人搶去,只要護得小主人便是大功一件。

  幸得陸文龍已經被分派二十名士兵押著前行。武乞邁逃出來,才發現四太子等人已經不見了。

  四太子不見了!

  這比照顧小主人的事情更為重要。如果四太子不在,此次回去,怎能交差?他久經戰陣,但見岳鵬舉殺來,情知他一定是為尋花溶,果然,但見他不過區區十幾人馬,心裡一松,還有劉麟的軍隊,只要劉麟趕來,便可扭轉形勢。他便躲在一棵樹後面,屏聲靜氣。

  果然,只見殺紅了眼的岳鵬舉抓住了一名士兵,厲聲問:「四太子呢?」

  士兵跪下磕頭:「饒命,饒命……」

  「四太子在哪裡?你們隨軍中有無女子?」

  「有有有……那女子跟四太子在一起……」

  岳鵬舉又驚又怒,他看見金兀朮的時候,但見他戴著老大的斗笠,根本不知道前面還有花溶在。此時,金兀朮已經逃入了密密叢林,再要尋他,又該如何?

  「孩子呢?」

  「孩子已被護送離開……大爺饒命,饒命……」

  岳鵬舉一把將他摜在地上,根據時間判斷,陸文龍肯定被送出百十里之外,再也追不上了。當前之計,一定得先救妻子。

  武乞邁對這番話聽得分明,喜出望外,略一思索,立刻往相反方向跑去。那裡,還有金兀朮分布的一支小分隊,目前,正好利用這支小分隊先救出四太子再說。如果能趁機捉住岳鵬舉,自然就是好事一樁。

  他打馬飛奔,岳鵬舉忽然聽得馬蹄聲,立刻縱馬追去。正是這一分散,卻將自己和金兀朮的距離拉了個反方向,越走越遠了。

  武乞邁自然聽得後面追兵的聲音,但他故意令四太子脫險,見吸引了岳鵬舉的注意力,也不應戰,只是一個勁地打馬飛奔。

  岳鵬舉一路追去,身上插著七八支箭,如一頭刺蝟,在寒風裡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無盡的焦慮和恐懼。

  張弦等人在後面看得分明,隱隱地害怕,若是叫他這樣跑下去,別說捉拿四太子營救夫人,他自己半途不支,先就一定倒下去了。

  張弦本是不敢阻止他,此時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幾乎跟他並駕齊驅。大聲說:「鵬舉,你得先包紮一下傷口……」

  岳鵬舉充耳不聞,此時哪裡有閒工夫停下來?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徹底支離破碎,罩在鎧甲里,外面的金屬隱隱露出一絲白霜,可見渾身早已被汗水濕透。血流出來,很快又凝結,被冷風一吹,才知道刺骨疼痛。但這種疼痛很快就麻木了,只提了最後一口氣,一揚鞭,情知只要自己今日倒下,妻子就絕無活命之理。

  千鈞一髮,怎可半途而廢?

  張弦也有了幾分怒意:「再不停下,你自己先死了,又如何去救夫人?」

  說話間,後面的侍衛已經超過了他們,直奔武乞邁而去。岳鵬舉並不回答,只又一猛力夾馬腿,飛速趕上。

  張弦無可奈何,只好拼命跟上。

  此時,雪早已停了,天氣放晴,預示著這是一個燦爛的日子。

  朝陽從林間穿透,從古樹的縫隙里投射到人的臉上,投射到刀鋒上,閃爍出一道冷冷的寒光。

  金兀朮閉了閉眼睛,又看對面的女子,咫尺之間,吐氣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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