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蠱王
耶律大用一直觀察著他面色的轉變,哪怕最細微的神情也不放過。但見他雙眼發亮,如見到獵物的豹子,額頭上,慢慢地滲出一些汗水。他心裡一喜,這是極好的現象,只要這一步邁過,秦大王,就是自己雄霸天下最有力的工具了。
只要這一步能邁過去。
他的嘴裡發出一個聲音,仿佛風吹過風鈴,細微的纏綿。
兩名少女聞聲起舞,臉上那種楚楚可憐,慢慢變成了最絢麗柔和的微笑,像柳枝在春風裡搖擺,又如薔薇在暗夜裡盛放,她們的腰肢在說話,肚臍在說話,雪白粉嫩的大腿在說話……仙音,仙舞,人間極品,天上絕色……
秦大王直看得如痴如醉,如醉漢一般,慢慢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伸手撈起一條柔軟的腰肢。
少女的腰肢還在微微扭動,卻並不驚惶,只帶了三分的羞怯,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等著蜜蜂的採擷。
即將失控的愉悅。
因為不曾停止,舞蹈也不曾停止,前面的女郎,還在舞蹈著,雪白的肚臍若隱若現,上面繫著一枚粉紅色的環,那是清純與妖媚的完美結合。
秦大王嗓子幹得要冒出煙來,伸手就將懷中美女身上的紗撕下來……
耶律大用緊繃著的心一點一點放鬆,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秦大王一轉眼,不知怎地,忽然看到他臉上的笑容。
腦海里仿佛一個聲音在叫囂:
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天誅地滅!!!
他一鬆手,懷裡的美女忽然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呼。
這聲慘呼,音樂散盡,舞蹈的另一美女也停下,面色驚惶。
耶律大用怫然變色,額頭上滾出豆大的汗珠。
秦大王兩手空空地站在原地,耳邊的聲音全部消散,眼前明亮起來。他往前走幾步,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耶律大用再也忍不住,驚疑得揮動手裡的竹杖:「是誰先對你下了蠱?」
秦大王不笑了,長嘆一聲:「老子十年前就中了蠱了!真正的中了心蠱!!!」
甚至,是多久之前?在自己賴以為生的船上,在自己橫行的海洋上,當著眾人,折箭為誓:「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他黯然落寞,為何這些美女不是穿著綠色的衫子?為何她們不穿著小牛皮的靴子?為何她們不神氣活現地提著狼毫或者英姿颯爽地挽著小弓?甚至,她們最起碼能簡單地兇悍一點,哪怕就再兇悍一點點!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難道這麼簡單的模仿也不會?
只怪耶律老鬼做事還是不到家。
「老鬼,有人搶先一步下了心蠱,唉,沒用了。」
耶律大用更是驚疑:「難道宋國還有我不知道的高手?」
秦大王高深莫測:「你不過是從生苗那裡學來的,焉知世上不是有許多人超過你?」
「不可能!我從師的已經是蠱中之王。」
「蠱王?據我所知,向我下蠱的那人,法力就超過你百倍。」
「你信口胡吹。」
秦大王也不以為意,再看門口,兩名美女經歷兩次失敗的挑戰,已經悄然退了下去。他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裡已經滲出汗水,真是心有餘悸,如此美女,誰不願享受?可是,方才若真的著了道兒,只怕自己就會是「鬼蠱」一般的下場了,變成耶律大用的一件武器。
他越想越是怒不可遏:「老鬼,老子已經替你做了事情,為何三番五次不放過老子?」
耶律大用淡淡說:「因為我認為這對你也有利。」
「老子有什麼利?」
「我認為,對任何宋人來說,能夠殺掉金兀朮,便是大大的英雄,被歷史留名。就算我不找你,你也應該做的,豈不是?」
「哈哈,老鬼,你這就錯了。金兀朮統軍十萬,老子又不是什麼愛國志士,怎肯捨生忘死去殺他?何況,上京苦寒之地,千里迢迢,老子吃飽了撐的?」
「金兀朮就在方圓百里處。」
秦大王這才吃了一驚。
此地雖然已經距離臨安有一大段距離,可是,從未聽說金軍已經攻到了南方?
耶律大用見他半信半疑,又說:「並非金軍攻到了這裡,而是金兀朮到了這裡。」
「你說他喬裝潛入了宋國?」
「正是如此。」
「他來作甚麼?」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就在這附近。」
這老鬼說話,不盡不實,秦大王站起身,轉身就走,邊走還邊朝他揮揮手:「老鬼,祝你好運,早日滅金,先當了他們的狼主再說其他。」
耶律大用並不阻攔他,任他大搖大擺地離去。
直到秦大王的影子一點也看不見了,一位美麗的少女才輕盈地走到他身邊,匍匐著:「主人,怎能放他走?」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一定會去找金兀朮的。」
少女雖然覺得迷惑不解,但是,她們對主人敬如天人,不敢有絲毫的違背。
秦大王一出門,才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此地山谷繽紛,氣候溫暖,一些無名的花開得奇形怪狀,很是猙獰。
他不敢多停留,立刻衝出去,只見出口處,劉武正在徘徊,見他出來,大喜著迎上來:「大王,沒事吧?」
「沒事。」
「我們現在是不是回去了?」
「先不急,我們得去找一個人。」
「找誰?」
「金兀朮。」
劉武大為奇怪:「找他做什麼?」
秦大王也說不上來,自從聽了耶律大用的話,心裡就毛毛的,也不知道金兀朮潛入宋國有何意圖?
他忽然想起苗劉兵變。在離開的這些日子,他並不知道苗劉兵變已經被鎮壓,又想到秦檜夫妻,面色一變,沉聲說:「不好。」
如果金兀朮出現在這周圍,豈不是跟苗劉兵變會有一定的關係?
如果是這樣,岳鵬舉等人豈不是防不勝防?
花溶呢?
他心裡更是不安,也不回答劉武的詢問,翻身上馬,揚鞭就跑。
岳鵬舉追出一段距離,前面,已經是劉豫的偽齊軍占領的範圍。
他已經令探子打探清楚,昨日之前,曾有一群富貴公子模樣的人途經此地,此外,再無任何可疑之人。
富貴公子,除了金兀朮,還有誰?
他幾乎已經斷定金兀朮等人擄了花溶進入此地,可是,要貿然闖進去,卻是大費周章。
眾人在一座偏僻的小山坡勒馬商議。
秦檜和王君華被摜在地上。
岳鵬舉使了個眼色,一名侍衛上前解開了綁縛他二人的麻袋,二人伸出頭,重見天日,一個個鼻青臉腫。
王君華終究是女流,受了這番顛簸,已經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做聲,十分慌張。秦檜卻大搖大擺,怒道:「岳鵬舉,你敢枉殺朝廷命官?」
岳鵬舉只問:「金兀朮在這裡的準確據點是哪裡?」
秦檜自然知道此地已經是劉豫的勢力範圍,他已經認定,岳鵬舉單憑手下這一二十人,根本不足以闖進去擄人,既然闖不進去,見不到金兀朮,自己又有何懼怕?即便要回去調集軍馬也來不及了。他權衡形勢,強忍疼痛:「岳鵬舉,你目無王法,蹂躪朝廷大員。你說老夫跟四太子私通,有何憑證?」
「憑證?你夫妻在四太子府的所作所為,我妻子是親眼目睹的。」
「既然目睹,何不稟報聖上?一切交給陛下裁定,陛下自會辨別忠奸。」
他語氣里透露出自得,岳鵬舉倒無法反駁。此事,花溶原來早已稟報趙德基,但聽不聽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檜在王繼先和一些親密的太監口裡,早已知道花溶的密奏並不為趙德基所接受,而且,加上王君華在趙德基枕邊所做的功夫,他更是有恃無恐:「岳鵬舉,你若肯馬上放了我們,一切還有轉圜餘地……」
「哦?怎麼轉圜?」
「你失掉了妻子,悲痛之下難免失態,老夫也可以不追究你。從此干戈玉帛……」
岳鵬舉笑起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如此情況下,你還肯跟我干戈玉帛?」
「只要你放了我夫妻,我就算吃一個虧……」秦檜轉動著小眼睛,「再說,你夫妻勤王有大功,陛下對你們寵信備至,老夫要彈劾你,也不是那麼容易。你大可以放心!」
岳鵬舉點點頭:「既是如此,我倒算劃得著了。」
秦檜急忙點頭:「如果如此,老夫願意跟你和解,並送你幾名美貌處女,以解你失妻之疼。」
「好,好得很。」
秦檜鬆一口氣,正要說什麼,忽然喉嚨一下被伸過來的一隻大手掐住,岳鵬舉聲色俱厲:「秦檜,你還敢不說實話?」
他呼吸艱難:「老夫……老夫還有什麼實話可說?」
「金兀朮的藏身地點!」
「四太子根本不在宋國……岳鵬舉,你是誣陷老夫……」
「好,你既然誓死效忠四太子,我就成全你!」岳鵬舉邊說邊抽出腰間的佩刀,直接抵在他的咽喉上,冷笑一聲:「秦檜,我自劫你出來,無論此事成不成,已經和你結下大仇,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此結果了你,也消滅了心腹大患,更是替大宋除害……」
秦檜已經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白眼一番,知道岳鵬舉絕非恫嚇,不得不說:「且慢……且慢……」
「四太子的藏身處在哪裡?」
「在……」
他顫顫巍巍地說出一個所在。其實,他對金兀朮的行蹤也並不太了解,但是,金兀朮在宋國的一些據點也略知一二,此時為了保命,胡亂猜測。
岳鵬舉也顧不得真偽,立刻下令一名辦事牢靠的侍衛單獨拘押秦檜夫妻,自己率了剩餘的人馬就直闖金兀朮的藏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