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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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得了陽痿之症後,****被這難言的私隱所煎熬;又見岳鵬舉和花溶成婚後,夫妻相得,如魚得水,心裡本來隱隱潛伏著一層嫉恨;現聽得這個晴天霹靂,半晌說不出話來。

  終究是對花溶尚有幾分情誼,聽得如此,也不由得真切地哀憐她,仿佛那種同病相憐的哀憫。沉默半晌才說:「即是如此,就傳召下去,岳鵬舉辭官不允;但給予一年假期,讓他帶妻子求醫防藥……」

  所謂尋醫問藥云云,自然是安慰之辭;但許才之等實不忍岳鵬舉這樣的人才就此凋零,聞得皇帝這樣的安排,真是大喜,立刻得令再傳皇帝新旨。

  金國邊境。

  一騎快馬得得地頂著午後的烈日急速狂奔。

  馬上的男子戴著一頂破爛的大草帽,一雙豹子似眼睛,呈現出一種可怕的血紅。原本三天的路程,他一天就到了。胸口裡悶得慌,也不知道究竟痛苦在哪裡,只知道要一口氣地跑下去,仿佛一停下來,胸口就要裂開。

  三天來,他只搶劫了一個出來圍獵的金國小官,殺了他的兩三名侍衛,但油水並不豐盛,身上揣著十幾兩銀子,只勉強算是夠吃夠喝了。

  但他此時對吃喝都失去了樂趣。

  沿途,有馬蘇、劉武等人留下的記號。二人估摸著他肯定不曾返回海上,他一看,就明白,這二人又尋回燕京去了。

  此行,他便是要尋了二人,一起去上京。

  快馬又奔幾個時辰,到傍晚,已經到了燕京。

  他一路尋了記號,在一個喧囂的小店前停下。小店裡人聲鼎沸,烏煙瘴氣,集中了南來北往的亡命商旅,醉生夢死的賭鬼,甚至一些江洋大盜。

  他輕吹一聲口哨,只見兩個契丹人打扮的男子一左一右,不經意地從一堆擁擠的賭鬼里鑽出來,正是馬蘇和劉武。

  二人等候多時,幾乎找遍了燕京周圍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秦大王的蹤影,正在鬱悶,商議著是否該離開了,卻見秦大王尋回來,三人相見,喜悅自不需多說。

  在二樓的一個小閣間坐下,秦大王見旁邊還有一個女真男子,一瞪眼,馬蘇急忙說:「這是扎合,他也在找夫人的下落……」

  秦大王聽得這聲「夫人」,真是萬般滋味上心頭,也說不出來,只是大力搖搖頭,仿佛要搖掉什麼,只瞪著扎合:「你找她幹啥?」

  「小人是擔心小哥兒安危。」

  秦大王長嘆一聲,依照他素日的脾氣,早將這「金狗」從二樓扔下去了,可是,此時,對他頗有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只瞪他一眼,忽說:「扎合,你會剔頭,結辮不?」

  「啊?」

  他看看扎合的頭,正是女真男子那種典型的髮辮,一半禿頭。

  「給老子剃髮結辮,弄成你這樣子……」

  扎合囁嚅問:「秦大王,你是要加入我們大金國了?」

  秦大王此時,只略懂幾句女真語,只能做簡單交談,一下聽不懂扎合說的什麼。轉眼看馬蘇,馬蘇也面帶驚訝之色,將扎合的意思翻譯給他聽。

  秦大王聽了,啐他一口:「去你媽的……誰加入你金狗……」

  馬蘇自然不會將這句翻譯給同樣茫然的扎合聽,只是和劉武對望一眼,更是驚訝。

  馬蘇和劉武吃驚,是有緣故的。他二人雖然是「漢兒」出身,但馬蘇家學淵源,出自貴族之家,不僅精通金國文字,更熟讀南朝史書。深知禮儀名節之重要。他父親在世時,有時喝醉了,也會自言自語,說失了宋人「氣節」。

  那是,很多宋人被俘後,金兵往往要求其「改裝」。所謂的改裝,除了換上金人服侍,焦點在於「頭髮」上。漢人滿發,金人按照習俗,總要剃去一半頭髮,一半禿頭。女子雖不禿頭,但男子也結一條長辮子。一些漢人為了保持氣節,不願意「剃髮結辮」,也因此被殺。是以有「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之說。花溶在劉家寺金營被金兀朮抓住,要她「換裝」也正是這個原因。

  到後來,金人的祖宗,滿清鐵騎揮兵入關,便將這種「頭髮」和「人頭」的殘酷奴役政策推到極致。自然這是後話,與本文無關,就不再多提。

  這不但是頭髮的問題,而是女真對漢人實施徹底的精神毀滅和統治的問題。馬蘇等明白這個意義,現見秦大王居然無緣無故地要主動「剃髮」,其吃驚之情,真是可想而知。

  「大王?」

  馬蘇正要規勸,秦大王一揮手,不耐地說:「剃了發,也能再長起來。老子才不理你們這些儒子的規矩,氣節在心,關頭髮什麼事。何況,老子想剃就剃,以後想長就長起來……我們要去上京,所以一定不能暴露行蹤……」

  他這話壓低了聲音,又是用漢語方言說的,扎合自然聽不懂,馬蘇也要仔細斟酌才能明白過來,方知他是為了掩飾行蹤,徹底要將自己偽裝成「金人」。既然如此,自己二人也不得不「剃髮」隨行。

  馬蘇一驚:「大王,你去上京作甚?」

  「盜取老狼主的千年靈芝。」

  馬蘇、劉武面面相覷,狼主皇宮,戒備何等森嚴?豈能想去就去,想來就來?

  正猶豫間,忽聽得隔壁傳來嚶嚶地哭泣聲,還是個女子。眾人心情本來就不好,聽得這哭泣聲,都很意外。

  眾人一時無語,過得一會兒,才見一女子匆忙出來,後面追著一個潦倒的酒鬼,伸手拉住她。

  女子滿臉怒意,將一包貌似銀子的東西塞給他:「你不要再來找我了,為我們的孩子著想,否則,要是四太子知道了,我們都完了……」

  男子的聲音也十分焦慮:「靈兒,跟我走吧,我不要銀子……我們找一個地方,沒有人認得我們……」

  女子更是憤怒,一把掀開他拉住自己的手:「我能走麼?我的父親還指望著我,還有我們的孩子,讓他一輩子受窮?」

  「靈兒……」

  男子無法爭辯,女子轉身就走。男子垂頭喪氣地,也不敢再追上去,看看手裡的銀子,跑下樓梯,立刻加入了前面混亂的醉生夢死的賭博人群里。

  女子一身便裝,帶著大大的頭巾,雖然偽裝得十分巧妙,可扎合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耶律觀音。「靈兒」估計是她的小名。

  馬蘇和劉武早就聽這龐姓契丹男子喝醉後吹噓「玩過四太子的女人」,眾人都不以為奇,見秦大王根本不在意,馬蘇就說:「這是四太子的老婆,在外偷人。」

  秦大王一瞪眼:「四太子偷人,他老婆幹麼不偷人?」

  他因為金兀朮糾纏花溶,對金兀朮非常厭惡,在海上又不曾殺得金兀朮,到金國,更是差點死傷在金兀朮手下,可謂對金兀朮恨之入骨。

  但見他老婆偷人,也不關自家什麼事,哪怕金兀朮得了一百個「便宜」兒子,那也是他家的事情。

  馬蘇卻大笑:「四太子這廝,恁地可恨,自家們空了,不妨做頂綠帽子送給他,金狗畏懼酷暑,也讓他遮遮太陽……」

  「哈哈,這主意甚妙……」秦大王本來毫不在意綠帽子或者黑帽子,但聽得可以作弄金兀朮,自然贊成,但很快又一皺眉:「老子沒空去作弄他,待取得靈芝再說。」

  「也罷,日後有機會,自然要作弄他一番,看這廝鳥,還會不會耀武揚威……」

  秦大王無心再說金兀朮的烏龜往事,只瞪著扎合:「喂,扎合,如何剃頭?」

  他這一問,眾人才想起因為耶律觀音事件而被打斷的「剃頭」問題。

  扎合說:「簡單得很,我馬上就可以為你們剃。」

  馬蘇猶豫一下,秦大王見他不應,火了:「媽的,扭扭捏捏幹啥?剃個頭髮,又不是啥子大不了的事情,剃了難道就不長頭髮了?你二人也跟老子一起剃了……」

  馬蘇和劉武知他性子,也不敢再違逆,思慮若要去上京,剃髮是很必要的,因為上京比不得燕京雜居種族多,幾乎全是女真人的天下,若不偽裝,日常行走很容易暴露身份。

  馬蘇將意思跟扎合一說,叫他不要透露,扎合一聽,直問:「你們要去做什麼?」

  馬蘇知他天天尋找花溶,甚至希望在街頭碰上花溶,猜到他的心理,就說:「小哥兒受了重傷,我們必須去上京尋找藥材,你要保密……」

  「啊?小哥兒受了什麼重傷?她在哪裡?」

  馬蘇敷衍了幾句,扎合立刻說:「那我和你們一起去上京,我在上京呆過一年,也許能幫得上你們的忙。」

  馬蘇和劉武交換一下眼色,他二人這些日子和扎合相處,也覺這女真下等兵淳樸而且義氣,有他一起,也許行事會更加方便。馬蘇就把他的意思跟秦大王一說,秦大王瞪他一眼,不置可否。

  馬蘇立刻告訴扎合,秦大王同意了,扎合很是高興:「那我就給你們剃髮了。」

  眾人來到扎合的住處。

  扎合的「家」,完全是一個「狗窩」,按照女真人的習俗,房子是用樺木皮和木板、泥土製成的,一個小窗開著,窗子要關上,就需塞一把枯草。

  一進去,裡面簡直烏煙瘴氣,亂七八糟,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只土炕上放著一張狐狸皮,算是他的「被子」。

  秦大王一腳踢開那張狐狸皮,盤腿坐在炕上:「先給老子剃。」

  扎合拿來刀子和一面破破爛爛的鏡子。

  刀起發落,秦大王完全處之泰然,他不念書不知儒家什麼理論,覺得頭髮和指甲衣服一般,剃了剪了,隨心所欲。為了去上京盜靈芝,別說裝成女真人,就算馬上剃成和尚頭,他也無所謂。

  不一會兒,扎合就給他剃好,將剩下的頭髮結成髮辮。因為他左衽,身材高大,外形彪悍,如此看去,只要他不開口,就完全是個地地道道的女真男子了。

  扎合拿了鏡子給他:「秦大王,你看看……」

  鏡子是女真人自製的,十分粗陋,影像模糊。秦大王隨便看一眼,見自己忽然變成一個半禿頭,也嚇一跳,自言自語道:「媽的,這些金狗拖著一條豬尾巴真是難看死了……」

  幸得扎合根本聽不懂他罵的什麼,還興高采烈地,覺得很是新奇,自己居然給幾個漢人剃髮。

  秦大王扔了鏡子,下炕來,坐在外面的一張土木凳子上,看著遠方異國的人來人往,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從海上到開封,從劉家寺到金國,從滿腔的希望、期待、喜悅到妒恨、報復……如今,卻成了一種陌生的悲涼。第一次真正問自己:要如何,才算是對丫頭好?

  此去千里,靈芝能否到手?丫頭,又是否還能支撐到自己回去?

  他看看南方的天空,才發現,盛夏已經過去一半了,八月初五,就是丫頭的生日了。心裡湧起極大的熱切和興奮,只自言自語說:「丫頭,老子沒對你好過,這回一定得給你過一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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