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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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乞邁、韓常等人諫議道:「四太子,此時放箭,可以徹底消滅趙德基等……」

  「是活捉還是放箭?」

  「殺了吧,免得夜長夢多……」

  金兀朮皺著眉頭,武乞邁知他是因為花溶在列,下不了手。他躬身道:「四太子,不能猶豫了!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功虧一簣,要是再讓趙德基逃走,我們這麼久的辛苦就白費了……」

  金兀朮還在猶豫。

  韓常也忍不住了:「四太子,戰場上怎能一再婦人之仁?」

  金兀朮揮揮手,斷然道:「退下。」

  眾人退下,金兀朮此時已經下定決心,可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花溶,本太子允許你一人上岸,你出來吧……」

  夜色里依舊靜悄悄的。

  「花溶,快出來。否則,亂箭一開,你就沒命了……」

  還是沒有聲音。

  武乞邁又催促道:「四太子,不能再等了……」

  金兀朮怒目凝望著夜色下的海面,那個女人到此刻都不肯出來。她要做正妻,自己依她;她要逃亡,自己放過她;可是,什麼都許諾了,到最後,她依舊要嫁給別人。

  「四太子,她若活下來,也是岳鵬舉的妻子,跟您何干?您何必對敵將的妻子手下留情?」

  這話就如火上澆油,正刺到金兀朮痛楚,他狂笑一聲:「花溶,本太子已是仁至義盡,今天就讓你為趙德基殉葬,成全你的愚忠……」

  秦大王聽他得意洋洋,大言不慚,大怒,用力一拉花溶,整個將她圈在懷裡,護住她,低聲道:「要是能逃出去,老子一定親手扭斷他的脖子……」

  花溶情知大限已到,見秦大王用身子整個遮擋住自己,低嘆一聲:「秦尚城,我真是對你不起。你不用管我,你一個人,一定能逃走的……」

  「蠢丫頭,老子生死都和你一起……」

  話音未落,只聽得金兀朮斷然道:「放箭!所有人等,格殺勿論!」

  金軍不再有絲毫顧忌,箭如雨點一般飛來。

  眾人左躲右閃,整個身子全在船底,時間久了,氣都透不過來,可又不敢露面,否則立刻會被射成刺蝟。

  花溶浸在水裡半晌,也快支撐不住了,所幸穿著秦大王那件奇怪的背心,一直不沉下去。秦大王牢牢托著她的腰,絲毫也不敢鬆手,生怕一個浪來,她就會沒命。

  「丫頭……」

  「秦尚城,你放開我,自己走吧。」

  「丫頭,再支撐片刻。」

  「不行,我不行了。秦尚城,你走吧。」

  他怒吼一聲:「老子怎能拋下你?」他一用力,幾乎是拖著她就往前游。

  二人剛一冒頭,一支箭射來,秦大王將她的頭往水裡一按,那箭已經射在他的肩頭。

  「秦尚城……」

  「沒事」他一咬牙,竟然生生拔出箭,就扔在水裡。

  對面,屢屢傳來慘叫聲,一個又一個的人死去,金兀朮提了一壇酒站在船艙上,注意辨別哪一聲慘呼是「她」發出的。

  花溶,就會這樣死了吧?

  這個女人,終究是要死在自己手上!

  一艘小船疾奔而來,船上的信兵大聲道:「報告四太子,前面發現了許多木筏……」

  「木筏?是何方勢力?」

  「夜色下看不清楚。」

  「趕緊調查,不可大意。」

  另一信兵又衝進來:「四太子,海面上出現了許多枯草?」

  「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是從上游漂浮來了。」

  「莫非是宋水軍的詭計?」

  「也不像,宋水軍用的是戰船,這些木筏,看樣子是新紮的……」

  金兀朮也覺那木筏太過簡陋,仿佛打漁的人家,但終覺不安。「海盜乃烏合之眾,又不得秦大王指揮,不足為懼。韓常,你只管按照部署進攻即可。」

  「是。」

  「加強攻擊,調用火箭,一定殺死趙德基。」

  「是。」

  此令一下,金軍的攻擊更加兇猛。帶著火藥的箭頭落在海水裡,迅速蔓延,躲藏更加艱難。

  「秦尚城,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丫頭,老子死也不會離開你……」

  遠處,忽然一片驚呼,正是金軍船上發出的。

  金兀朮立刻回頭一看,只見金軍戰船糾纏在一起,仿佛無論怎麼滑行也動不了,只聽得一聲聲慘呼,對面的炮聲一陣一陣打來。

  「韓常,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木筏、木筏……」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這片海域淺灘,只見上游漂浮下許多朽木亂草,金軍的船輪被亂草纏住,就像膠粘住一樣,任其鼓輪撐篙,一步也挪不動。同樣,那樣海盜的橫衝直撞裝了撞杆的驅動船也根本動不得,雙方都驚疑不定,膠著在一起。

  正在這時,那些巨筏忽然加速衝來,眾人這才看清楚,木筏下面,附著的全是黑衣戰士,此刻一鑽出來,站得密密麻麻的,為首的一艘木筏上,一個魁梧的年輕人一身重甲,大喝一聲:「大宋岳鵬舉在此,殺……」

  喝聲剛落,筏子上的士兵就跳上金軍戰船亂砍亂殺起來。

  眾人在海里,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只見火光一閃,一陣號聲吹響,竟是戰局扭轉,花溶幾乎興奮得要掙脫秦大王的手:「是鵬舉,鵬舉來了,那是他的號聲,我知道是他……鵬舉……」

  趙德基聽得這兩個字,心裡一松,幾乎暈過去。

  許才之急忙扶住他,歡喜得聲音都顫抖起來:「官家,有救了,有救了……」

  金兀朮多次敗在岳鵬舉手下,情知他這次突然殺來,定是籌劃充分,但此情此景下,怎能放過趙德基?當下也不管前面戰況如何,喝一聲,下令小船直追趙德基。

  亂箭雨點一般射來,秦大王悶哼一聲,肩頭又中一箭。

  花溶在他前面,聽得悶哼,急道:「秦尚城,怎麼了?」

  「沒事,快走。」

  「怎會沒事?」她反手抓住他,**的,也不知是海水還是鮮血。

  秦大王手一松,花溶身子一沉,他立刻又牢牢托起她:「丫頭,你先走。」

  花溶根本不理睬他,只緊緊抓住他的手,絲毫也不放鬆,一起拼命往前游。

  絕境中,只見木筏旁,一艘小船飛速行來,許才之大喜,大喊:「岳鵬舉,鵬舉……」

  「許大人,是你麼……」

  「是我,官家在這裡,我們都在這裡……」

  小船加速,前面的水軍舉著盾牌遮擋住射來的飛箭,岳鵬舉躍上船頭,一伸手,就拉住了被三人托著的趙德基,一把將他拉上船:「陛下……」

  早有兩名身著官袍的人搶上來扶起他:「鎮江知府救駕來遲,陛下恕罪。」

  「免禮,眾位愛卿辛苦了。」

  趙德基勉強說得這一句,癱坐在船上,幾乎暈了過去。眾人趕緊扶起他就往船艙里走,船艙的桌上,早已備好了清水、乾糧,眾人坐下就是一陣大吃大嚼……

  林之介等人也陸續上船,岳鵬舉一眼看去,也看不見花溶,急得大喊起來:「姐姐……」

  「我在這裡……」

  此時,金軍的攻擊力度加大,岳鵬舉也顧不得兇險,舉著海盾,親自駕了木筏,掃落弓箭就往前劃。

  「鵬舉,危險,快回來……」

  「不行,我姐姐還沒找到。」

  「姐姐……」

  「鵬舉……」

  金軍的攻勢忽然減弱,原來是楊三叔率領的五牙戰船與宋軍匯合,衝破了金軍的網,老海盜吹了一聲海螺,大叫:「大王,你在哪裡……」

  「這裡!」

  岳鵬舉看清楚方向,跳下水就游過去,此時,秦大王幾乎已經精疲力竭,手一松,放開花溶,岳鵬舉拉了她,側臉,見秦大王疲憊,又一伸手拉他:「多謝你,秦大王……」

  「兔崽子,滾開,老子死不了……」

  他一揮手,打開了岳鵬舉的手,岳鵬舉抱了花溶,一攀,就上了船,再要伸手去拉秦大王,秦大王哼一聲。

  一艘五牙戰船悄然靠攏。

  這是秦大王海島上的王牌戰艦。他一共有三艘這樣的大船,一艘在前面金軍攻擊中破損,這一艘,是嫡系最龐大的一艘,裝備之精良,無論是精兵還是宋水軍,都望塵莫及。

  秦大王心機深沉,最初,並未出動自己的精銳,後來被逼到生死關頭,才放下訊號,急召等候多時的嫡系。

  五牙戰船由老海盜率領。老海盜姓名已不可考,所有人都叫他楊三叔,他也是島上略通醫術,又識文斷字的第一人。這些年,秦大王的策略大多由他出,花溶的「墓碑」也是他寫的。因為李興等親信已死,秦大王對楊三叔就更是信任,就連他本人,也恭稱他一聲「三叔」。

  嘍囉們已經放下升降梯:「大王,快上來……」

  兩名嘍囉跳下,一左一右扶住他:「大王,你可安好?」

  「老子還好。」

  花溶見他遲遲不上來,不禁道:「秦尚城,你上來吧……」

  他心裡一暖,飛身躍上自己的海盜船,才提氣道:「丫頭,待捉住金兀朮,老子再來找你」。

  花溶待要再叫他,岳鵬舉在她耳邊低聲道:「不必叫他,他不願和官府朝面……」

  她心裡一震,立刻明白岳鵬舉所言非虛。秦尚城雖然此次立了大功,但伴君如伴虎,普通人「士為知己者死」的高尚情感,是不適合用在帝王身上的。自己姐弟,也是走了許多彎路,才明白這個道理的。

  他二人剛一上船,只見康公公急急地抄著手:「秦大王呢?」

  花溶這些日子,見他對秦大王十分殷勤,不知他是因為「暗戀」,還以為是皇帝關心,搖搖頭:「他去攔截金兀朮。」

  「他受傷了?嚴重不?」

  「……」

  花溶奇怪地看著他,她自己也因為疲倦和浸泡,身子疲軟,還沒回答,身子一軟,岳鵬舉急忙摟住她:「姐姐,怎麼了?」

  她強行一笑,站穩,隨岳鵬舉走進船艙。

  早有士兵遞上乾衣服,岳鵬舉關了門,花溶胡亂換一身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心境放鬆之故,身子晃一下,差點倒下去。

  「姐姐?」

  岳鵬舉推門進來,一把摟住她,她驚魂未定,勉強笑一下:「沒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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