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表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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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搖搖頭:「鵬舉,我用不著,你收好。呵呵,現在,你的東西都應該給郡主了,你要養著她……」

  岳鵬舉見她縮回手,雙眼發澀,仿佛有人拿刀在攪動心扉,聲音也是乾乾的:「姐姐,我一輩子都會照顧你的……」

  「鵬舉,這些金子我真的用不著,你拿回家吧,郡主即將回家治理你們的宅子,該添置的東西也多,家裡開銷大……」

  他有家了,今後的義務是奉養他的家人、妻兒!

  自己這個「異姓」姐姐,是不應該倚靠著弟弟謀生的。

  岳鵬舉幾乎要掉下淚來,抓住她的手,異常固執:「姐姐,你一定要拿著。」

  她比他更加固執:「鵬舉,我真的用不著。」

  她站起身,將釵一併遞到他手裡:「鵬舉,姐姐實在拿不出其他東西了,這釵……」

  岳鵬舉木訥著,後退一步,將釵和那些金子都放在桌上,轉身就走:「姐姐,這是我給你的東西,與其他人何干?我走了,你要多保重……」

  「鵬舉!」

  他回過頭:「姐姐,你什麼都不要管,只等著我回來!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花溶做不得聲,眼睜睜看他大踏步出去了。

  夜已經深了,花溶伏在案桌上看了一會兒書,覺得睏倦,正要休息,聽得有人敲門。

  她去開門,只見婉婉飛快地衝進來,身後跟著李氏。

  「花姐姐,岳大哥不是說明日出征麼?怎會今晚就走了?他走得那麼急,又不告訴我一聲……」

  李氏也絮絮叨叨的:「姑爺也真是的,此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怎能不跟我家小姐打一聲招呼就走呢?」

  花溶淡淡道:「他得到了緊急命令。九王爺和宗大人商議後,決定讓他提前出發,好匯合各地勤王大軍,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啊?姐姐,你知道他提前離開啊?可是,他為什麼告訴你,而不告訴我呢?」

  李氏也埋怨道:「是啊,連自己的夫人也不說一聲……姑爺真是年輕不懂事,就不怕我家小姐記掛啊……」

  花溶聽她又是「夫人」,又是「姑爺」,心裡不悅,卻又悲哀,仿佛一個東西,已經有了物主,自己反倒成了覬覦的第三者,怔怔地,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婉婉自己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喝下去,這才環顧四周,這是她第一次來花溶的屋子,昨夜倉促不及細看,如今看來,竟然發現花溶的屋子,絲毫不比自己住的差。

  自己以郡主之尊,知州府有特別安排;而花溶呢?她的房間是九哥親自安排的,她有點奇怪,九哥怎麼會給她安排如此好的一個房間?

  很快,她的視線就落在了桌上那包金子和那支頭釵上,好奇道:「花姐姐,這是?」

  花溶一驚,下意識地將頭釵拿在手裡不經意地移開,只將金子推過去,李氏笑一聲:「喲,這是姑爺的賞賜吧?」

  花溶淡淡道:「嗯,你拿去吧。」

  「喲,這怎麼好意思呢?是姑爺的……」

  「鵬舉本來就是要給你們的,他走時倉促,來不及,所以托我交給郡主。」

  婉婉自來對錢財沒什麼概念,對這堆金子毫無興趣:「不要不要。」

  李氏終究是過來人,一貧如洗地逃出來,僅靠著九王爺賞賜的宅院,連個體己錢都沒有,笑一聲,收了金子,絮絮道:「我的好小姐,姑爺養家的錢你怎能不收下?我們馬上要回去收拾宅子,得添置些家什,做幾件衣服……」

  婉婉還是氣鼓鼓的:「花姐姐,你以後可要給岳大哥說說,他就這麼不辭而別……」

  花溶還沒回答,門口傳來一聲輕斥:「婉婉,不得無禮……」

  正是九王爺來了。

  婉婉又羞又急:「九哥,您可要替我做主……」

  「是本王下令讓鵬舉連夜開拔的。時間緊迫,他來不及向你辭行也是情有可原。婉婉,你可怪不得他,更不能怪你花姐姐。本王最討厭女子醋妒小氣,要寬容體諒男人才好……」他的目光轉向花溶,「婉婉,鵬舉無父無母,只從小得花姐姐照顧,俗話說『長姐當母』,你今後,一定要對花姐姐分外尊敬……」

  李氏陪笑道:「是啊,郡主,今後,花小姐就是你的大姑,你一定要分外孝敬她……」

  花溶再次聽到「長姐當母」幾個字,真是刺耳又刺心,但覺九王爺的笑容甚是礙眼,婉婉嘟著嘴巴行禮的樣子也很礙眼,心裡鬱悶到極點,又反駁不得,只淡淡道:「我和鵬舉又不是親姐弟,婉婉,你就不必多禮了。」

  九王爺道:「婉婉,岳鵬舉不在家,你就要替他分擔,代替他多照顧花姐姐,不得有任何忤逆。」

  婉婉嘟嘴道:「是,九哥。」

  花溶淡淡一笑,沒有做聲。

  「婉婉,知州府不宜久留,你可以去看看你的宅院,收拾收拾,好安頓下來。」

  「謝九哥!」婉婉正不願再呆在知州府,聽得這話,立刻道,「乳娘,我們回去吧。花姐姐,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花溶雖不願和她們一起,但想到獨自留在這裡,又要面對九王爺,立刻道:「好,我跟你們一起去……」

  九王爺見她先答應了婉婉,只笑一下:「也好,溶兒,你陪婉婉她們出去走走。過些日子,我派人來接你。」

  「不用了,王爺。」

  「溶兒,現在戰亂,你孤身一人,外出不便。再說,本王也需要各種人才……」

  花溶心平氣和:花溶一介女流,經歷了這些事,早已明白自己的分量,留下,不但不能替王爺分擔,還成為負累……」

  「溶兒不必過謙,你箭法精妙,勝過我手下許多衛士。你先去休整兩天,我再派人來接你……」他轉向婉婉,「婉婉,我派十名士兵保護你們。你要多照顧花姐姐,不能有絲毫怠慢。」

  「謝九哥,我會好好照顧花姐姐的。」

  九王爺看著她二人離開,又見李氏手裡拿了那包東西,不禁道:「這是什麼?」

  李氏喜滋滋的:「這是姑爺的賞賜,叫花小姐轉交給我家郡主養家的。姑爺啊,真是好人品,實心實意過日子的人,我家郡主有福了……」

  九王爺不經意地看花溶,見她轉過了眼睛,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眾人離開,花溶折騰這一陣子,心裡非常惶然,儘管睏倦,卻睡不著,披衣下床,走到窗邊看外面冷清的月色。也不知道岳鵬舉此去情況如何?

  本是打算隨他出征,天涯海角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可因為「賜婚」,自己又如何還能跟他一起上前線?

  她木立在窗邊,站得一會兒,聽得外面有腳步聲,然後,還有輕微的嘆息聲。

  她開門出去,月色下,雪地里,一個孤清的身影,紅色夾袍,羊脂白玉的腰帶,面如冠玉,風露中宵。

  「溶兒……」他孤寂的聲音略帶一絲驚喜:「我還以為你早已就寢……」

  她搖搖頭:「天氣寒冷,王爺何故在此徘徊?」

  九王爺嘆息一聲:「想起父皇母妃,一家骨肉,哪裡睡得著?」

  花溶心下惻然,闔家老少被一網打盡,這樣的慘痛,是大宋多少百姓從此揮之不去的噩夢?

  心裡因為九王爺賜婚岳鵬舉,本來對他微有怨恨,此刻,這絲怨恨悄然地就消散了,國破家亡,男女私情,變得那麼微不足道。

  她低聲道:「王爺,現在萬鈞重擔全壓在您一人肩上,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我那幾個可憐的孩兒,落入金人之手,他們還年幼……」

  他唯一的兒子被金人俘虜,不幸已經墜馬身亡,而幾個女兒,雖然年幼,但在金人手中,會遭到什麼非人的蹂躪,真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花溶見他神情慘戚,忽道:「王爺,我再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救出王妃母女……」

  「溶兒,不可!」他沉聲道,「金軍守備森嚴,你去也不過是白白犧牲。」

  花溶默然立在一旁,沒有做聲。

  「溶兒,外面冷,進去歇著吧。」

  「王爺您也去歇著吧。」

  九王爺點點頭,二人回到房間,房間裡生了爐火,無煙的優質煤炭,房間非常潔淨。花溶正要告辭,九王爺忽道:「溶兒,再陪我坐坐吧。」

  她遲疑一下,還是坐了。

  九王爺慢慢地開口:「溶兒,我的父皇、皇兄,大概都救不出來了。我真是不孝,只能躲在一邊,看著全家遇難……」

  花溶鼓起了勇氣:「王爺,你也不必太自責。大宋有今天,太上皇難辭其咎,寵幸六賊,花石綱禍亂天下,民不聊生,有今天的禍患,也是他們自招的……」

  她住口,惴惴地看著九王爺,又低下頭:「花溶出言不遜,請王爺降罪……」

  九王爺搖搖頭:「溶兒,你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會怪你的,這些,天下人其實都知道。」

  花溶心裡一松,繼續道:「九王爺,現在天下興亡,盡在於您。我相信,您一定會比你父皇、皇兄做得更好!」

  九王爺看著她,眼裡略有一絲奇異,忽道:「溶兒,你肯留在我身邊幫我麼?」

  「這……」

  「溶兒,你捨身護我,我賞賜岳鵬舉,給婉婉宅院,你可知為何獨獨什麼都沒有給你?」

  她笑一下:「花溶無功不受祿,不敢求得賞賜。」

  他的聲音低下去:「自你來到相州大營後,我總是希望你什麼都沒有,這樣,才會穩穩地留下來……溶兒,你無依無靠,如今,我也家人全失,你願不願意一直留在我身邊?」

  她心裡一震,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句道:「承蒙王爺援手,花溶才僥倖從海盜手裡逃生,再世為人。那番可怕經歷之後,今生再無婚姻之想,辜負了王爺一番厚愛!請恕罪。」

  九王爺沒料到她將話說得這麼直白,一時仿佛堵死了所有的路,心裡異常失望,沉聲道:「溶兒,你可以考慮幾天再答覆我。」

  「呵呵,王爺,我早就考慮清楚了,絕不會改變主意的。」這時,已經是黎明霧起的時候,她緩緩道:「王爺,您先去歇著,我隨郡主去休整兩天,就不向您辭行了。」

  九王爺無法挽留,長嘆一聲:「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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