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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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金兀朮不知已經反反覆覆想了多少次了,就算是在病床上,他也在認真思索。

  「四叔,秦檜這廝在宋國權利遮天,我們是否可以再走他這條線路,裡應外合?」

  金兀朮盯著他那張急切而昏庸的年輕的面龐。合刺從十來歲起就登基,做了十幾年太平天子,不能騎馬更不能射箭,一切風度仿效漢人。就連做派也是一樣的昏庸——所有的一切,他的心力,全部在貢銀身上,心心念念要得到那幾十萬銀子,用來完成他未竟的揮霍。

  但是,金兀朮還是非常認真:「陛下,秦檜這廝遇刺後,已經臥病在床。我聽得最新消息是,趙德基已經以養病之名,將他病放在家……」

  養病為由,其實已經是棄而不用。秦檜就這樣病死也就罷了,如果不死,依照趙德基的手段,只怕他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合刺大驚:「怎會?秦檜一直是趙德基的寵臣……」

  寵臣終究要變成棄臣。

  「秦檜這廝臭名昭著,現在病退後,沒有實權。我們已經不適宜再跟他合作。再說,他的政敵很多,紛紛崛起,攻擊的言論也很多。秦檜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依四叔之見,該當如何?」

  「我這些日子,考慮了對宋三策。只要陛下以後嚴格按照這三策執行,不怕宋國不永遠俯首稱臣。」

  合刺大喜:「四叔有什麼妙計神算?」

  金兀朮急劇地咳嗽一聲,神情十分委頓:「現在還沒完全考慮成熟。等我想好了,會寫成奏摺,遞交陛下,陛下請放心。」

  合刺急忙說:「不急,不急,四叔先養好身子。」

  他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站起身,神色比來時的匆忙好多了:「四叔靜養,朕就不再打攪了。」

  「謝陛下。恕不遠送。」

  「四叔快快躺下,您的任務就是養好身子,其他什麼都不要操心。我們大金國,絕對少不了四叔。」

  「謝陛下信任。」

  合刺出門,武乞邁等恭送。

  他剛回到門口,只見東廂的花園裡,一個健壯的女人大步走來,在她身邊,奶媽抱著她哭哭啼啼的兒子。因為孩子不停啼哭,她就不停地訓斥,手裡還拿著一個類似蹴鞠的東西。武乞邁看得分明,剛剛那「砰」的一聲,原來就是這個罪魁禍首。

  二十八娘子一見武乞邁,大步過來,頤指氣使,態度十分高傲:「武乞邁,四太子有沒有向陛下為小王子求取王爵?」

  她中氣十足,像在打雷一般,邊說邊看著四太子的房間,似乎馬上就要衝進去問個清楚明白。

  武乞邁幾乎氣暈過去。

  良久,金兀朮放下筆,慢慢抬起頭。

  武乞邁見他滿臉倦容,急忙說:「四太子,你先歇歇,改日再寫好了。」

  他雙眼一亮:「武乞邁,我差點忘了。我還有一份禮物沒有送出去……」

  「什麼禮物?」

  「你還記得那個女真老兵麼?」

  武乞邁一下明白過來。那是當年韋太后下嫁的女真兵。趙德基的生母,又在金國給他生下了兩個異性血統的弟弟。

  「我在想,這份禮物,是送給趙德基好呢?還是秦大王好?」

  「四太子,你這是什麼打算?」

  他笑起來。這種手段,向來是秦大王這類人才用得出來的。真要自己去用,反倒有**份了。

  「武乞邁,我決定把這份禮物送給秦大王。」

  「為什麼?」

  「你可知道,當今天下最卑鄙的人是誰?」

  「是誰?」

  「既不是本太子,也不是秦檜。我認為,近一百年時間裡,最卑鄙的有二人,第一為趙德基,第二才是他的父皇宋徽宗。這父子二人,可謂集中了宋人最卑鄙無恥的一面。不過,也正因為他們的無恥,才造就了大金國的繁榮壯大。」

  武乞邁還是不解,這又跟送秦大王禮物什麼關係?

  他憤憤道:「秦大王也是個卑鄙的傢伙。若不是他,四太子也不會病成這樣。」

  「趙德基,秦大王,他二人才旗鼓相當。」

  「……」

  「武乞邁,你準備一下,把這份禮物送給秦大王——也算是送給花溶!」

  武乞邁這才明白過來,四太子至今,依舊在念念不忘。

  金兀朮淡淡道:「武乞邁,你有所不知。在去白城子的路上,我就發現了,她這些年,也早已油盡燈枯,熬不了多少時間了。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殺掉趙德基,替她的丈夫報仇。可是,秦大王這廝的力量,顯然不足和趙德基抗衡。」

  「難道送她一份禮物,就足以和趙德基抗衡了?」

  「當然也不足以。可是,那卻是另外的武器。對於我們大金來說,毫無用處;但對於他們二人,顯然是有很大用處的。」

  「四太子,你這是何苦呢?」

  他淡淡道:「因為我這些日子,老是夢見死去的陸登夫婦,死去的岳鵬舉!」

  武乞邁心裡咯噔一下,再也不敢多問。

  金兀朮一揮手,武乞邁退下,屋子裡只剩下他一個人。花園裡,還傳來28娘子和孩子的吵鬧聲,嬉戲聲。那片四太子府最美麗的天地,如今已經完全是她們母子的天下,其他人,誰也不許再靠近了。

  他想,幸好自己根本沒有力氣走出去,也不想走出去了。

  就在四太子奄奄一息的時候,宋國的君臣,卻沉浸在另一重的詭異里。

  秦檜連續派出幾撥人馬,都沒有等到四太子的肯定答覆,甚至連面都見不上。他在這樣的恐慌里,病情加重。

  趙德基自然時刻也不會放鬆對他的監視,加之一些御史趁此機會,不停地上奏彈劾,漸漸地,病床上的秦檜,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這一日,他的養子秦禧從外面回來,照例來探望他。秦禧對王君華感情很深,但養母莫名其妙地去世,甚至連屍首都沒見到。秦檜可以對外策劃得天衣無縫,可是,豈能瞞住秦禧?秦禧對此非常失望又憤怒,可是,他豈敢得罪秦檜?養母一死,秦檜便是唯一的靠山。因此,他不但不敢表露絲毫的不滿,反而在秦檜生病期間,里里外外的忙碌,敷衍,尋醫問藥,企圖讓養父早點好起來。

  秦嬉本來依照秦檜的關係,在朝內主管本朝的史書編撰。秦檜得勢的這些年,授意養子,大力篡改,凡是不利於自己的言論都統統修改。以至於把自己美化成了周公姜尚一類的超級賢臣。而且大肆侮蔑如皇帝不喜歡的人,比如岳鵬舉、宗澤、李剛等名將。

  秦禧頂著一身風雪回來,秦檜咳嗽著要坐起來,「咳咳咳……外面情況怎樣了?」

  秦禧面色陰沉,十分氣憤:「御史的彈劾雪片一般出現,那些過河拆橋的傢伙,真是該死。就連兒子的一些同僚也冷言冷語,說兒子以前的記錄有錯誤,說有些岳鵬舉的資料沒記錄上去。阿爹,你快快好起來,到時給那些傢伙一點顏色看看……」

  秦檜面色一變,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果。秦禧還年輕,終究沉不住氣,只怕已經和同僚發生了一些糾紛。

  他掙扎著問:「你去找王醫官了麼?」

  秦禧頓足:「阿爹提也休提。這個王繼先,可真不是東西,他躲在新娶的小妾院子裡賞梅花,說天氣冷,不見客……」

  王繼先向來是個見風使舵的主兒。韋太后從金國歸來後,眼睛哭壞了,趙德基召他替太后治療眼疾,有了很大好轉。王繼先得以再次加官進爵。現在見秦檜長期被罷免在家,他審時度勢,每天從相熟的太監處打探內情,認定秦檜復出無望,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所以,就撕下了昔日的偽裝,徹底和秦檜斷絕了往來。無論秦府怎麼上門三催四請,他總是推脫有事,絕不再踏上秦府半步了。

  黑雲壓城城欲摧,他敏感地從雪片般彈劾秦檜的奏章里,感覺到了秦檜的末日,再也不能跟秦檜走得太近了。

  秦檜聽得王繼先躲避,更是心裡雪亮。王繼先最接近皇帝,天天為皇帝的陽痿出謀劃策,如果他是這般態度,皇帝的態度就非常明顯了。

  「阿爹,我們該怎麼辦?豈能坐以待斃?四太子那裡……」

  四太子!自己就是四太子豢養的一條狗,現在,四太子再也用不著自己了,當然不會伸出援手了。

  「阿爹,我們要不要再次派人求助四太子?」

  他搖搖頭:「不必了。四太子真要伸出援手,就不會一直避而不見了。」

  「阿爹,那我們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

  秦檜苦笑一聲,自己一輩子謀劃,到頭來,竟然是如此一個淒涼的境地。到現在,竟然再也沒有任何人上門探望了。

  宰相門前,凋落至此。

  他看看養子惶急的眼神,秦禧酷肖王君華。王君華雖然是個母老虎,可有她在時,畢竟還能四處打點。他真沒想到,王君華一死,自己很快就霉運到了。

  看來,娶妻娶旺夫,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秦禧哭起來:「要是媽媽在就好了,媽媽在的話,她總會有辦法的……」

  秦檜眼裡露出一絲狠毒之色:「兒子,你媽媽一定是被花溶這廝賤婦殺掉的。」

  秦禧驚叫:「真的?」

  「一定是她勾引四太子,暗害了你媽媽。後來,又裝成刺客暗殺於我……」他咬牙切齒,「若不是這廝賤婦,我怎麼會受傷?我真恨不得馬上殺死她……」

  「阿爹,要不要派人去追捕她?我們還有死士……」

  「不行,那些人要留在家裡保護我們父子。」

  秦檜生性多疑,此時看任何人都覺得不可靠了,豢養的死士,當然要在最後關頭保護自己。

  「兒子,你修繕的史書呢?」

  臨死之前,他還掛念著自己的身後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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