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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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暮色昏鴉,渺無人煙。本來,叢林極易藏身,但是,金兀朮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她猶豫著,還是不敢冒這個險。

  他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丫頭,你放心,我自有主張。」

  她有些訝然,卻是相信他的,無條件的,便也答應了:「好吧。」

  馬再往前,那是澆花河右岸的最深處,二人再次停下。暮色里,忽然傳來一陣夜鶯的聲音,匆匆的腳步聲。

  花溶跳下馬背,大喜過望,那是大蛇,帶著七八名勇士,正是曾追隨自己去殺秦檜的勇士們。她受傷奔逃,和他們走散,沒想到還能看到這些人,雖然他們都負了一些傷,但是,卻並不致命。此時,都恢復了野人的裝束,正是一支最精悍的叢林游擊隊。

  大蛇也很激動:「首領,我們都在擔心你,你總算回來了。」

  花溶阻止了眾人的行禮,簡單寒暄後,便告訴了他們自己的決定。大蛇等人聽她要走,都微微感到失望,又有些難受。尤其是大蛇,他的命是花溶救的,大蛇部落的幾次大難,都是花溶陪著出生入死,尤其是那一次大劫,她要部落的孩子們離開,自己卻帶著兒子,陪著老弱病殘慷慨赴死。最後,也是因為她,他們才得到了四太子的救濟。可是,這些野人們性子淳樸,不善表達,感激藏在心底,大蛇忽然想起什麼,臉上露出一點喜色,吹一聲口哨,夜風裡,一個黑色的影子飛速竄來。

  花溶眼前一花,不由得呵呵笑起來,那是黑月光,是自己的駿馬。

  「首領,黑月光跟你失散後自己跑了回來。它的一些傷痕,我們處理過了,雖然跟以前相比,可能會有些不如,但是,也算的千里良駒了。」

  花溶一點也不嫌棄老夥伴的那些小小的瑕疵,它傷在後面的右蹄上,估計奔跑再也不如從前了。可是,只要它還活著,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拉著馬韁,欣喜地撫摸它長長的鬃毛,老馬戀主,伸出舌頭,親昵地舔著她的手背。

  眾人敘話完畢,花溶跟他們告辭,忽然發現大蛇欲言又止。她連聲追問,大蛇本是不願意說的,猶豫一下,還是說了:「我們得到一個可靠的消息,說『像石山』發現了一座寶藏……」

  「啊?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們並不在意寶藏,可是,聽說耶律大用的人馬正在趕去。」

  像石山是林外一座非常偏僻的荒山,人跡罕至,這裡怎會有什麼寶藏?但是,大蛇的消息來源,顯然並非是江湖騙子的戲謔之言。

  花溶此時對任何寶藏都無興趣,只說:「你們不用介入,耶律大用並非善良之輩。」

  大蛇也是如此擔心,見她勸阻,便點點頭。

  跟眾人告辭後,二人再次上路。花溶坐在黑月光上面,和秦大王並轡慢行。她發現,一路上,秦大王都沒有說什麼話,只是臉上一直帶著微微的笑容,就如一個小孩子,兜里揣滿了蘋果,難以掩飾的得色。只是不經意之間,他總是走在她的側面,警惕的神色,監視著一切哪怕是最細微的可疑的聲音,就如一個盡職盡責的守護神。

  多少次了?他一直是自己的守護神。

  忽然想起初見面時那個凶神一般的惡魔。這一切,是什麼時刻開始改變的?靖康大難?岳鵬舉死後?人性,人生,何其複雜,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就如趙德基,當年英武的九王爺,承擔了大宋人民鋪天蓋地的厚望,可是,他後來完全可以變成卑鄙下作的偏安皇帝。而秦大王,他卻是相反的。時代就如一個網兜,大浪打來,浪花淘盡,剩下的,還能有些什麼呢。

  月色如一層輕煙,慢慢地籠罩頭頂。

  林中,一聲悲愴的歌,花溶凝神靜聽,卻一晃而過,幾如錯覺。她勒馬,前面高聳的地方,一個令牌,是奇怪的女真文字,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

  那是她親手立的,那是扎合的墓碑。那個簡單純粹,憨厚善良的女真兵扎合。

  她下馬,久久地站在原地,腦海中,全是他的音容笑貌。回首這一路的復仇,幾許迷茫,幾許惆悵,個人渺小如一粒塵埃,如一絲草芥,一轉眼就散去了。

  她從懷裡摸出一些乾糧,一一放在他的墳頭。

  淅瀝瀝的聲音,是秦大王大步走過來,從懷裡摸出一隻扁扁的酒壺,酬酢天地,哀哉尚饗。

  「扎合,你是女真最爺們的漢子。老秦平生誰也不服氣,就服氣你。老秦給你作揖了。」

  他長揖三下,也不勝惆悵,自言自語道:「媽的,金國就你這麼一個好人,咋就那麼快死了?唉,還真是好人命不長。」

  他見花溶呆呆地站在原地,暮色下,身影淒楚。他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頭,柔聲說:「丫頭,走吧。」

  花溶點點頭,語氣堅毅:「扎合,你安息。」

  夜風吹過,林間的樹木鱗次櫛比,一浪一浪,如嗚嗚的哭聲,寂寞,空曠。

  啊,異鄉。

  她曾以為這是故鄉,第二故鄉。

  只是,要作別了。

  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再要祭拜,不知何年何月。

  兩匹馬都是黑色的,神駿異常,彼此仿佛是惺惺相惜,不時伸出舌頭,互相表示親熱。行程不再那麼急切了,可是,花溶卻發現,前面是一條危道——是通往耶律大用的地盤。

  那就是真正的危道了。

  她驚訝地看著秦大王,這時去向耶律大用辭別?秦大王幾時變得正人君子了?

  秦大王卻滿不在乎:「丫頭,既然有寶藏,我們也得去插一槓子。」

  「啊?你要寶藏幹什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不愛錢?寶藏豈可少得了我們的一份?」

  「你你你……」說話間,花溶聽得左邊呼呼的馬蹄聲。她面色微變。

  秦大王壓低了聲音:「是尋寶的,絕對是尋寶的。」

  「你還真的相信?」

  「我為啥不能相信?」

  花溶睜大眼睛。

  秦大王得意地一笑:「再也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那個寶藏了。這裡金銀堆積,珠寶如山,富可敵國。」

  「啊?」

  「因為是我親手放的。」

  花溶看他滿臉的得色,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是說,那批銀子已經藏起來了麼?你故弄什麼玄虛?」

  「哈哈,你想想,25萬貢銀,耶律大用又不是聾子,他豈會得不到風聲?這個老豺狼,就算金軍放過我,他也不可能放過我。算啦,老子也算是折財免災,拿出一部分買路錢,讓他和四太子先拼個你死我活再說……」

  難怪大蛇說那個寶藏非常靠譜,原來是秦大王一手布置的。她就在奇怪,那麼長的時間,他在幹嘛,原來如此。

  「唉」他嘆一聲,微微可惜,「老子雖然布置成金山銀山的假象,但是,洞裡的確有10萬貢銀,也不算少了。誰找到都要發大財了。哈哈哈,就不知是耶律老鬼還是金兀朮這廝。不過耶律老鬼的線索多一些,也罷,就算是老子跟他合作一場。他對不起老子,老子可破天荒沒有坑他,唉,老子都不知道,這一輩子竟然還真能做好事……」

  這倒是實話,他幫耶律大用訓練軍隊,招募人才,就連自己的野人隊伍也搭進去七七八八。除了李汀蘭那事,所有的好處都是耶律大用的。但李汀蘭,相信,她本人完全不會認為這是壞事,那對一個追求幸福的女人來說,那其實是天大的好事。

  花溶驚奇地看著他得意的神色,人,都是貪婪的,很多時候,因為貪婪就會喪失理智。憑心而論,誰願意在面對那25萬白花花的銀子時,竟然還能捨得拿出10萬去設一場局?

  「嘻,秦尚城,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

  他有點得意,有點臉紅,那是來自她的誇獎。她還從沒這樣毫無遮掩地誇獎過自己呢。

  「四太子一定放不過我,我自然也不會束手待斃。他要追來,老子也不見得就怕他。」

  花溶看著他那張滿是滄桑的臉,那是月色,快要落下西山的月色,讓他看起來,消退了一些的兇殘,整個如一個好人。心裡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想起岳鵬舉,想起扎合。她不知道此時,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兩個人,都對自己那麼好,都因為自己而死。

  會不會,秦大王,他是接下來的下一個?

  她被這樣的恐慌所驚怖,伸出手,想拉住他,卻在馬上,手只觸摸在空氣里。

  他發現了她的異樣:「丫頭,你怎麼神思恍惚的?」

  她強笑一聲:「沒事,沒事。」卻意識到,這是他最真實的聲音,又放下心來。一切,不過是自己的擔憂而已。

  她試著:「我們早早回去好不好?金軍也罷,四太子也罷,我們躲著,沒有必要再跟他們糾葛……」

  他一愣,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也罷,我們總要儘快回去的。四太子愛磨嘰,我可不想磨嘰,我還等著看我兒子呢,哈哈哈。」

  她大大鬆一口氣。秦大王,他性子裡其實是雄霸而倔傲的,他來到金軍,就如虎落平陽,多次遭到金兀朮的進攻,吃了好幾次大虧,特別是那一次還差點喪命在他手下。他本想跟他一較高下,現在竟然能一口答應放棄,如一個縮頭烏龜一般悄然逃離。她微微有些歉疚:「秦尚城,你是不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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