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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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笑聲衝破雨幕,一雄渾一清朗,父子二人攜手進來,陸文龍人未到聲先到:「媽媽,你怎麼不出來吃飯?這裡的東西真好吃,酸梅湯真好喝……」

  他已經換下了八卦的祈雨服,而是穿著一身織金的王子服,精繡華麗,頭上還戴了一頂小小的冠冕,完全是貨真價實的小王子摸樣,看起來分外英俊。和他相反,換了便裝的金兀朮則樸實得多,只是一身輕便朝服,唯有領子袖口袞的繁複的花邊提醒著他的真實的身份。

  「媽媽,你看我的王冠,好不好看?」

  花溶含笑看著他滿臉的興高采烈,忽然想起陸登夫婦,一時竟然痴了。陸登夫婦,他們若是聽到兒子這句話,究竟是欣慰還是痛苦?

  可是,她卻依舊保持著笑容,那是一種母親的自私,跟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跑開了一切,只想,如何才是對他最好的。

  她還沒說話,金兀朮看看桌上尚未動過的飯菜,語氣里滿是關切:「怎麼?飯菜不合胃口?」

  「很好。」

  「那你怎麼沒吃?也罷,我剛忙於聽地方官的稟報,也沒吃飽,兒子,我們陪媽媽再吃一點……」

  孩子畢竟不善於撒謊,苦著臉撫著肚子:「阿爹,我吃得很飽了。再也吃不下去了。」

  花溶笑起來,搖搖頭:「我已經吃了些東西了,現在也不想吃。」

  金兀朮還待再勸,陸文龍十分興奮:「媽媽,這雨會下多久?」

  按照這樣大的雨量估算,已經下了半個時辰了,現在已經慢慢轉小,但已經足以解決這一個夏季的乾旱了。

  金兀朮也因著這場大雨,衝掉了一切的煩心事,興致勃勃說:「白城子有些地方非常漂亮,待明日,我帶你們出去玩耍。」

  花溶淡淡道:「四太子,這雨也下了,該返回了吧?」

  金兀朮一怔,閉著嘴巴。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這個女人在自己身邊,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很順利,甚至連祈雨,都是她帶來的。他還是難以遏制這種喜悅:「花溶,你知道麼?你帶給我太多好運……」

  他避重就輕,花溶似笑非笑:「甚至包括你失竊的25萬兩銀子?」

  他依舊雙目放光:「我也許會找回來。」

  花溶見他自信滿懷,心裡一咯噔,難道秦大王就如此不濟事?這可能麼?她此時也無心追究此事,依舊隨著自己的目的:「四太子,我不能久等了,明日就啟程回去吧。」

  金兀朮無論怎麼轉移話題都無效,只好作罷,就連滿心的歡喜也因之淡了好幾分,卻只能點頭:「那就依你。」

  陸文龍好奇地看著她,又十分失望:「媽媽,我們為什麼要那麼快趕回去?」

  金兀朮正要回答,花溶搶先開口:「文龍,你就留在這裡。我有點事情,必須做完。」

  金兀朮面色一變,陸文龍卻是興高采烈:「媽媽,你辦完事情就會回來?」

  「對,你呆在這裡,哪裡也別去,等我做好了事情就會來找你。」

  陸文龍對這裡十分喜歡,一時的確不想離開,金兀朮待要阻止,卻根本無法,只能委婉地叫侍從上前先帶了他去休息。陸文龍一走,金兀朮才吐一口氣,盯著花溶:「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四太子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至少該替自己的兒子想想。」

  她輕描淡寫:「他有人照顧,我很放心。」

  「花溶,你這樣真是太愚昧了……」

  花溶不耐煩再聽他任何的阻撓,聲音微微有些尖銳,眼神也滿是揣測和警惕:「四太子,莫非你又要出爾反爾?」

  金兀朮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就走了出去。

  一輪紅日早已升起。

  白城子的天空一半緋紅,一半晶瑩,護城牆的石頭,被朝陽渲染成一種晶瑩的透明體,仿佛螢光潤澤的珍珠,又迥異於珍珠的柔軟,而是一種上了歲月的蒼白與傲岸。這時,花溶才明白「白城子」的真正意義,居高臨下看去,白城子就如一團晶瑩的發光體。宮殿裡巨樹蒼茫,一場大雨之後,葉子綠得如墨,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兒飛過,濺起無數的露珠,簌簌地掉下來。

  她在石階上站定,看著那個圓頂的石穹,那是陸文龍的房間。他穿著小王子的袍服,傭僕成群,錦衣玉食地躺在龍床上,享受著這個世界上最尊貴孩子的榮耀。該再見他一面麼?她咬緊牙關,大步就走下了石階。

  下面的馬廄里,黑月光親熱地低鳴一聲。她翻身上馬,一揚鞭,很快消失在了漫天的朝霞里。

  金兀朮起了個大早,走到她的門口,正要敲門,只見一名女僕從裡面走出來。他問:「夫人呢?」

  「她早起,出去了。」

  金兀朮大步進去,只見屋子裡,一切照舊,唯有花溶隨身的弓箭和她的簡單的包袱都不見了。他氣急敗壞,這個女人竟然走了。就在昨天,自己熬不過祈雨成功的喜悅和她的請求,將秦檜方面的詳情告訴了她,她竟然就立即啟程了,甚至,連陸文龍都不曾作別。

  黃昏,一縷殘陽穿透層層疊疊的巨樹的葉子,像金絲一般網狀式散發,令這一片原始叢林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萬花筒。秦大王勒馬,遙遙看著遠方。完顏海陵的那一場大火之後,大蛇部落就遷徙到了澆花河的南岸,幾乎和昔日他的野人部落一衣帶水。由於耶律大用幾乎遷徙了所有能遷徙的野人,事實上這片空地已經全部被大蛇部落所占有。只是,大蛇部落自己也損兵折將,又秘密遷徙了幾百人到外地,所以,昔日繁忙的景象已經徹底衰退,種植、狩獵等規模都大為減小。

  雖然三人都做了必要的偽裝,但秦大王的身高體型,以及他本人散發出的那種獨一無二的特色,要想徹底隱瞞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一名侍衛有些緊張,低聲說:「大王,大蛇部落已經和四太子結盟,這裡隨時會有金軍出沒,太不安全了……」

  秦大王完全不為所動,只是將手彎曲,吹了一聲口哨。這種口哨,只有兩人能聽懂,只要花溶在,她一定會出來。可是,一連吹了三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大王,也許夫人不在?」

  他一瞪眼,心裡也有些不安,難道丫頭真的不在?此時正是大蛇部落重建的關鍵時期,她能去哪裡?

  「大王……」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

  侍衛們待要勸阻,卻哪裡敢多言,秦大王下馬就大步往前走去。

  與此同時,黑月光也放慢了腳程,花溶在密林里停下,忽然聽得那熟悉的哨聲,兩長一短,這是一種海鳥的叫聲,海盜們常以此作為獨特的聯繫暗號。秦大王的這個暗號又尤其特別,那是他一個人才會的,只教會了自己和小虎頭,其他人任何人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心情,一激盪,喉頭又一甜。她坐穩身子,腦子裡亂嗡嗡的,昔日的恩怨情仇,仿佛到此劃上了一個徹底的句號。有一個人,他在,他一直在,風雨無阻地等候著我,幫我,無怨無悔——甚至在這一瞬間,她完全忽略了他已經成親的事實,也不想追問,只知道,他是因為自己而來,千里萬里,從海洋到陸地,從宋國到金國。

  每個人的生命力都有一個守護神麼?可是,誰又才是生命的主宰?

  如果這世界上,真有這麼一個人,生死不棄,形影相隨。

  林間,只有秋蟲的呢喃。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接下來,又是三聲,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聽錯了。是秦大王找來了,他來幹什麼?

  她勒馬,心情微微緊張,本是要回去跟大蛇做一番交代的,可是,卻改變了主意。此時,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秦大王了,心裡其實是明白的,無論他成親與否,只要得知自己有危險,絕不會不管不顧。此事有莫大的兇險,自己都是有去無回,又何苦還白白連累他為自己送死?甚至,就算自己不死,見了他,能帶給他的,也只能是更大的痛楚……也罷,也罷。

  那種猶豫與急切交相作戰,腳步也邁不開。她忽然很想衝上去,就跟他見一面,也許,那是最後一面了。她一拉馬,黑月光輕輕地叫一聲,她心裡一震,立即停下來。

  相見不如不見。

  她立即調轉馬頭,用力一拉馬韁,黑月光便往反方向奔去。松濤陣陣,林間的夜風簌簌地吹起滿地的葉子。一座孤零零的墳墓立在高地。那是扎合的墳墓。野人們實行天葬,火葬,唯有扎合,她後來親自給他立了這個墓,這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虧欠的一個朋友。她默默下馬,跪在墳前拜了三拜,喃喃道:「扎合,你若地下有知,請保佑我。」

  四周死寂,偶爾一隻小動物出沒,很快逃得無影無蹤。

  夜色,鋪天蓋地襲來。

  這一晚的月光那麼清明,在林間樹縫,仿佛流淌的水銀,層層移動,皎潔明媚。前面是一條分叉的路口,往左,是通往開封的捷徑。

  開封的劉家寺外面的五里亭,秦檜,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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