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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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兀朮瞟一眼海陵,只見這面容扭曲的臉孔上,一雙眼睛露出凶光。他心裡一凜,深知這仇恨已經結下,這棘手的小畜生,真可惜上次沒有及時殺掉他,誰知以後會不會成為後患?

  黃昏。

  一行快馬杳然而至,正是武乞邁一行。他們隨身先行,帶了一瓶糧食和衣物,解決大蛇部落的生計問題。

  野人們見到食物,欣喜若狂,大蛇立刻下令由兩名族中長老先分配食物。陸文龍也欣喜,因為武乞邁這一次帶來一匹赤兔馬,這馬號稱赤兔,通體鮮紅色的長毛,唯有眼圈周圍是一圈雪白,眼珠子也是紅的,如兔子一般。遠遠望去,直如一團火燒雲。

  眾人見了這馬,不禁紛紛喝彩,雖然仍舊不及黑月光,但絕對是萬里挑一的好馬。陸文龍對這馬兒一見鍾情,十分喜愛,歡喜地上馬就先騎一圈,大喊:「媽媽,你看,這馬多好,是阿爹送我的,比棗紅馬還好……」

  花溶看著馬背上興高采烈的孩子,心儀的禮物令他忘卻了剛剛經歷的廝殺。忘卻,是人類多麼重要的一個習性,否則,天天充滿記憶,不知該痛苦成什麼樣子。

  武乞邁走過來行一禮,十分恭敬:「小的奉四太子命令,將這些東西單獨交給您。」

  「謝謝。」

  花溶打開箱子,都是自己和陸文龍的衣服。另一隻藤條箱子裡卻全是自己上次在草原的小帳篷累積的金銀珠寶。但份量貌似比以前更多了一倍,顯然是金兀朮新加進去的。

  「武乞邁,衣服我留下,這些東西,你退回給四太子。」

  武乞邁聲音平板:「四太子說,也許你需要買刀槍。」

  她一怔,不再拒絕。的確,自己現在迫切需要一個更加精良的裝備。

  「兩千擔糧草三日後就會完全送達,四太子要小的轉告您,盟書也一併送來,您們今後無須擔心。」

  花溶看一眼不遠處那些正在大口吃喝,面上帶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和熱切的人們,只能道一聲謝,形勢比人強,不接受也沒法。

  武乞邁一行離去,大蛇才走過來,他面色不如其他野人高興,而是充滿了猶豫不決:「首領,您說我們該往南還是回頭走?」

  往南是秦大王指定的地方,更靠近宋國,也更接近秦檜;往北,則退守燕京外圍,就此作金國的附屬。

  大蛇直覺地說:「我還是認為,秦大王可靠一些。」

  花溶有些驚奇,看一眼那些欣喜的野人:「大蛇,難道你不相信四太子的承諾?」

  大蛇長嘆一聲:「我們的家園已經被大火燒毀,又失去了賴以保護的蛇群屏障,所有的保護都被剷除得一乾二淨,回去後,便徹底暴露在金國的眼皮底下,再也沒有絲毫自衛的本錢……」

  花溶暗暗點頭,這個淳樸的野人,並不代表他愚蠢。這也是他的擔憂,金兀朮生前,完顏海陵都敢不經過他,悄然出兵偷襲。金兀朮一旦失去了權勢怎麼辦?或者他死了怎麼辦?

  在強勢面前,承諾容易,但毀諾更容易。君不見當年遼宋簽訂了契約,宋徽宗這個輕佻無能的風流皇帝還背信棄義聯合女真攻遼,結果引火燒身,先毀滅了自己,從此失去半壁河山,弄得民不聊生。

  「大蛇,你說怎麼辦?」

  大蛇也拿不定主意,沉思半晌才說:「真不知該不該接受四太子的糧草。」

  「該!」花溶的口氣十分堅決,毋庸置疑,「他們燒毀了我們的家園,賠償本就是應該的。我們必須先拿到糧草。」

  「可是,大金殘暴,和耶律大用多次戰爭,死傷無數,怎會白白給我們?會不會加上許多可怕的附加條款?」

  這也是花溶所擔憂的。金兀朮承諾不假,但現在以大金的名義發出,自然就非私人情誼能左右。她苦笑一聲,還是老話,假作真時真亦假,金兀朮絕對是個理性之人,永遠將大金的利益凌駕於一切之上,否則,他就不會提出什麼「盟書」了。

  「首領,我們該怎麼辦?」

  「接受糧草,往南而去。」

  「啊?如此豈不惹惱四太子,大金兵馬駐紮在燕京,我們豈不是以卵擊石?」大蛇不無擔憂,他親眼目睹黑衣甲士的威力,就這支人馬已經足以毀滅大蛇部落數次了,何況還有幾十萬大軍在後面虎視眈眈。

  花溶當機立決:「大蛇,待第一批糧草送來,你就率人先往南去,我留下接受餘下的。」

  「首領,這太危險了。」

  「你放心,我自然會有辦法。」

  大蛇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辦法,但見她胸有成竹,只好不再追問,馬上下去暗中部署。

  月亮如一層輕紗,慢慢地在草原上鋪開,明媚而皎潔。陸文龍騎馬累了,興奮的勁頭也慢慢緩解下來,跑到媽媽面前坐下,額頭上滿是汗水。

  花溶看著他滿臉的意氣風發,可以說,他是今晚真正高興的人。

  「兒子,四太子對你不錯。」

  「是啊,阿爹一直很愛我,媽媽,阿爹也會待你好的。」

  花溶笑一下,不置可否,擦一下兒子滿頭的大汗。這樣一個孩子,跟著自己,以後會是怎樣茫茫的人生路?帶回宋國,又能託付給誰?給秦大王?又去麻煩他?可是,不給他還能給誰?

  「文龍,你回去跟著你四太子吧,」這話在嘴邊無數次盤旋,卻總是說不出口。自己為了推卸責任,就要把他如扔包袱一般扔出去。等他長大了,萬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情何以堪?

  陸文龍目光炯炯,在月色下只顧欣賞自己的赤兔馬,不久,就覺得睏倦,很快就倒在草地上睡著了。花溶聽著他均勻而安詳的呼吸聲,顧不得惆悵,想到最關鍵的問題:秦檜來了,秦檜終於來了!

  在這裡混了一年多,自己難道不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時刻?

  一陣肅殺的聲音,她揉揉眼睛,忽然福至心靈,翻身起來,拉住兒子的手:「文龍,陪媽媽走一趟。」

  陸文龍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媽媽:「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

  月色下,被精選出來的十八名勇士一字排開,頭上的翎毛泛著淡淡的光芒。大蛇急問:「首領,我和你們一起去。」

  花溶看著這個勇猛的漢子,在他身後,是他在部落里的三位妻子和他的七八個兒女。他就像一隻頭狼,領著這支隊伍,真不敢想像,他若倒下去,族人該怎麼辦。

  「大蛇,你留下,這裡最需要你。四太子的糧草,你先接著,盟書等我回來簽署。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是。」

  第一次騎了赤兔馬做長途的奔跑,陸文龍十分興奮,睡意全消,待母親一聲令下,他一馬當先便跑在了前面。

  所有馬都是精選的良駒,到黃昏時,眾人已經奔出三百餘里。前面橫著一條河,準確地說,是一個縱橫交錯的湖泊,原生的叢林密布,對岸,不少傲然挺立的龐然大物慢悠悠地翹起長鼻子走來走去。

  陸文龍大驚失色:「媽媽,那是什麼怪物?」

  「大象,是大象。不用怕,大象很溫順,不傷人的。」

  花溶環顧四周,但見這片叢林裡,各種飛禽走獸徜徉,絲毫不怕人跡,顯然從來不曾有人踏足。她站在原地,看看太陽的方向,又看看草葉和沙石的翻卷,這是和野人學的辨別方向法。兩相估計,立刻發現,這裡真的是宋國邊境的一片叢林。

  難道出了這裡,便會真的距離開封很近?

  她看著這片密密的叢林,淺淺的群山環繞,並不高,只透出一種模糊朦朧的層巒疊嶂。這裡水草豐茂,動物繁多,生長著各種野生的果子和菜蔬。她捏一把土地拿在手裡細看,土壤也十分肥沃。這裡距離開封並不近,卻是一條隱蔽的通道,往這裡出去後,一馬平川,因為罕有人跡,所以不為人知罷了。

  難怪秦大王會極力要自己來這裡,如果不是經過精心的準備和考察,他怎會非要自己往這個方向走?

  她心裡浮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秦大王離開的這些日子,難道就是在做這些事情?本來,因為扎合的死帶來的對他的輕微的怨恨,此時仿佛慢慢驚醒過來,像秦大王這樣的人,如果得到消息,怎會見死不救?他可以不救任何人,又怎會不救自己?

  本來模模糊糊的隱憂忽然變得清晰:秦大王暗中部署了這麼多,為何偏偏挑中這個地方?莫非他也知道了秦檜的消息?她的心跳忽然加速,額角冒出汗水來。殺秦檜是她念念不忘的事情,可是,她絕沒有想過要秦大王代勞——這太危險了。

  他做得已經夠多了,怎能要他繼續付出代價?

  難怪他會一直呆在燕京不肯離開,估算時間,李汀蘭兒子也早已生了,他竟然都還沒回去,這難道僅僅是為了幫助耶律大用角逐天下?

  「丫頭,丫頭……」那一聲聲呼喚響在耳邊,可是,那天,她卻固執地不肯回頭也不肯停留。她眼眶濕潤,幾乎要掉下淚來,秦大王到底想幹什麼?

  「媽媽,這裡真是個好地方,比草原還美,媽媽,你看那些大象……媽媽,我好想去摸摸大象的長鼻子……」

  花溶根本聽不見兒子的聲音,只是茫然地轉動眼珠,看著四周的景象,仿佛秦大王就在這裡,藏在某一棵不知名的大樹背後,躲在某一處不知名的叢林裡,靜靜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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