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一決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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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溶的聲音在空氣里飄過,穿透層層疊疊的雪花,映入眾人的耳鼓:「文龍,你是跟著四太子,還是跟著我?」

  她既非稱「阿爹」,也非「媽媽」,那是兩個國度,兩個世界的選擇,交給了一個孩子。何其殘忍。她卻盯著兒子,強行鎮定自己紊亂的心緒,即便是孩子,也不得不承擔戰爭,承擔國破家亡帶來的代價!

  陸文龍拉著她的手,茫然地回頭看一眼父親,看到父親滿眼的絕望。

  「文龍,你是跟著四太子,還是跟著我?」

  孩子囁嚅著:「我想跟著爹爹……我也要跟著媽媽……」他鼓足勇氣,「不能都跟著麼?」

  花溶果決地搖搖頭:「不能!」

  「媽媽……」

  「文龍,如果你跟著四太子,我們就此了斷母子情分,這一生我就再也不會來看你一眼。如果你要跟著我,就馬上跟我走!」

  陸文龍眼裡有了恐懼,驚慌失措,語帶哭聲:「媽媽,為什麼……」

  金兀朮衝上來,嘶聲道:「花溶,你為什麼要這樣逼孩子?他還小,他什麼都不懂……」

  花溶根本不理睬他的咆哮,還是看著孩子,語氣溫和又鎮定:「文龍,在我和四太子之間,你必須選一。無論你怎麼選擇,我都不會怪你。」

  「媽媽,媽媽……」陸文龍淚流滿面,不知所措,目光在阿爹和媽媽身上來迴轉動,雪花模糊了雙眼也不知道。

  金兀朮心如刀割,緊緊摟住兒子:「花溶,你太過分了……」

  花溶充耳不聞,依舊語聲清晰:「文龍,我和四太子絕無可能和平共處,所以,你只能有一個選擇。你要媽媽還是阿爹?」

  陸文龍埋在父親懷裡,失聲痛哭,語無倫次:「媽媽,阿爹……我該怎麼辦……」

  「兒子,你不要怕,阿爹在,有阿爹呢!」

  在場諸人,無不心酸,就連扎合也上前一步,本想勸勸花溶,可是,他深知其間的恩怨,胡漢恩仇,四太子和岳鵬舉的恩仇,多說無益,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默默退到了一邊。

  陸文龍只是伏在父親懷裡痛哭,半晌無語。花溶靜靜地坐在馬上,良久,眼裡幾乎要湧出淚水來。孩子和金兀朮感情深,就算是愧對陸登夫妻,她也不願再強行逼迫了。她輕嘆一聲:「兒子,你保重。以後好好聽你阿爹的話。」

  她一夾馬肚,黑月光嘶鳴一聲,撒開蹄子飛奔起來。扎合看一眼陸文龍,上了一匹馬,一揮手,跟著一眾野人就追了上去。

  武乞邁低聲提醒:「四太子,他們跑了……」

  陸文龍忽然從父親懷裡抬起頭,看著母親遠去的方向。小小孩子,已經徹底明白,這一次,便是跟母親永別了。這些日子的關心憐惜,慈母溫情,早已融入骨髓。他掙脫父親的手,連棗紅馬也忘了,只徒步就往母親的方向追趕,邊跑邊哭:「媽媽,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金兀朮生平第一次淚流滿面,跑上去追兒子:「文龍,文龍……兒子,兒子……」

  陸文龍卻不管不顧,發瘋似的往前追趕,邊跑邊喊:「媽媽,你等等我,我要你,我要跟著你,媽媽……」

  哭喊順著凜冽的北風一陣一陣地吹入耳膜。花溶舉著馬韁的手慢慢垂下來,黑月光的速度也慢下來。

  「媽媽,你等等我……」

  她終于勒馬,心碎欲裂。

  身後,陸文龍踩在雪地上,高一腳淺一腳地追來,跌跌撞撞,幾次差點滑倒在地。金兀朮追在他身邊,也沒有騎馬,只一個勁地喊:「兒子,兒子……」

  花溶一咬牙,狠狠心,正要打馬離去,聽得陸文龍撕心裂肺的聲音:「媽媽,你等等我,我跟你,我要跟你走……」

  她心裡一松,那麼喜悅,卻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她翻身下馬,就朝兒子奔過去,遠遠地,母子倆幾乎是同時張開手,緊緊擁抱在一起。自己贏了這場賭博,卻是以這樣可怕的方式。

  她緊緊摟著兒子,滾燙的淚水掉在他的臉上,頃刻間便融化了他眼睛眉毛甚至睫毛上的雪花。

  「媽媽,我要跟著你,我跟你走……」

  花溶說不出話,只是拼命點頭。

  金兀朮怔怔地站在原地,再也無法上前一步,眼眶生澀,別開臉,不忍看到這樣的場景。

  良久,花溶才抬起頭,擦擦兒子臉上的淚水,看著金兀朮:「四太子,這是孩子的選擇。」

  金兀朮後退一步。

  棗紅馬已經被扎合牽來,花溶扶起兒子,翻身上馬。陸文龍卻扭頭一直看著父親。

  「阿爹……」

  武乞邁等侍從怒不可遏,大喝道:「小王子,四太子如此愛你,你為什麼要走?」

  「放著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要,你跟著那個女人幹什麼?」

  「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金兀朮一揮手,嚴厲地喝退了眾人。

  花溶也上馬,抱拳一揖:「四太子,多謝成全。」

  金兀朮緊緊盯著她:「你是不是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你要帶兒子去哪裡?」

  花溶沉默一下,搖搖頭,淡淡道:「相見不如不見,四太子,就此別過。」

  她一狠心,一鞭子就抽在棗紅馬的身上,棗紅馬吃疼,馱著陸文龍就跑。寒風裡,只聽得陸文龍的聲聲吶喊:「阿爹,阿爹……」

  黑月光的鬃毛如一團發亮的黑球,逐漸地,也在風雪裡變成最後一抹亮點。

  金兀朮站在原地,任風雪瀰漫了雙眼,幾乎站成了一個雪人。

  武乞邁走上來,他還是憤憤不平:「四太子,為什麼要放她們走?為什麼您對她那麼好,她還是要走?不僅自己走,還要搶走小王子,她憑什麼?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金兀朮充耳不聞。

  「四太子,還繼續前進攻打大蛇部落麼?」

  「回去。」

  「四太子,大蛇部落是我們剿滅耶律大用的關鍵。花溶一回去,豈不是養虎為患?」

  「花溶絕不會投靠耶律大用。她要殺的是秦檜和趙德基,而不是來攻打大金。她和耶律大用目標都不一樣。」

  「您別忘了,秦大王在那裡。」

  「她也不會再去投靠秦大王了。因為秦大王已經娶妻生子了。」

  武乞邁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直諫」:「四太子,屬下覺得您近日有些心灰意冷,不似往日的雄心壯志……」

  金兀朮意興闌珊,長嘆一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何有了越來越明顯的厭戰情緒。半生征戰,死傷無數,雖然戰功赫赫,可是,到頭來,自己身邊的人,全是敵人。就連兒子都保不住——那是敵國將領的血脈。

  「武乞邁,你記住,以後只要是花溶獨自活動,就無須跟她為敵。」

  武乞邁只能聽命。

  大蛇部落。

  大蛇等一見花溶等人歸來,急忙迎上去,他們擔心眾人出了意外,現在見到大家平安歸來,方放心下來。

  一路上,花溶早已穩住了情緒,她細細觀察兒子,但見他還垂著頭顯然在傷心離別父親,她拉了兒子下馬,柔聲說:「兒子,除夕來了,我們要過一個節日。」她當即下令,部落全體迎新年。

  陸文龍終究是孩子,雖然傷心一陣,但見媽媽安排了盛大的節日,孩子多,嬉戲一番,很快又笑逐顏開了。花溶見孩子們就在前面跑來跑去,自然會想到自己的兒子,小虎頭在哪裡?這個除夕,他又跟誰過?

  野人們玩得不亦樂乎,扎合卻憂心忡忡。他趁了空隙走到花溶身邊,花溶微笑著問他:「扎合,你怎麼不去跳舞?」

  扎合搖搖頭,低聲說:「小哥兒,四太子已經發現我們的行蹤,耶律大用也對我們志在必得,我們必定要選擇一方加以投靠,否則,如果遭致兩面夾擊,豈不是會全軍覆沒?」

  花溶何嘗不曾思慮這個問題?她問:「你覺得投靠哪方好?」

  扎合不假思索:「投靠秦大王!」

  「你說跟著耶律大用?」

  「不!只跟秦大王。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會真正保障我們的利益。」

  「你就這麼相信他?」

  扎合呵呵笑一聲:「他是個可靠之人。小哥兒,我們只有投靠他,其他兩方都不保險。」

  花溶搖搖頭,半晌才說:「也許,我們只能走第三條路。」

  扎合十分驚訝,難道她不願意投靠秦大王?

  「小哥兒,第三條路是什麼?」

  投靠耶律大用,無疑是與虎謀皮,投靠秦大王,既給了金兀朮剿滅自己的藉口,而且兩人還會再次陷入尷尬的境地之中,有害無益。她細細思慮丈夫以前作戰的種種方案,要是鵬舉在,他會怎麼做?

  臘月三十,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天,呼嘯的北風席捲著漫天的風雪。

  廣場中央的避風處生起一堆大火,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果酒、烤肉等,野人們載歌載舞,喝得醉醺醺的。耶律大用麾下幾乎所有重要的將領都出席了,耶律隆續、劉武等人都在。

  在野人的臨時「王宮」里,秦大王的腿上綁著厚厚的一層膏藥,他坐起來,伸展一下,發現已經能夠伸縮自如了。

  「耶律老鬼這藥還真有效,哈哈,老子很快就要好起來了。」

  安志剛也不勝歡喜:「等大王好了,我們再和四太子一決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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