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尚有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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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樂的孩子們見到她,一個個圍上來,大聲喊:「首領,首領,快來教我們堆雪人……」

  陸文龍奔跑得雙頰通紅,搓著手對小夥伴們吹噓:「我媽媽能給雪人穿上衣服,可好玩了。」

  「快,教我們……」

  「雪人的衣服是什麼?」

  花溶微笑著走到一個大雪人邊上,隨意找了幾截枯枝、枯葉以及當地一些有花紋的小石頭。只見她的手上下翻飛,不一會兒,雪人就變成了一個頭戴草帽,身穿右衽的孩子。眼珠子是黑漆石做的,中間還點著兩顆粉紅色的石頭,看起來栩栩如生。

  孩子們拍手叫好,陸文龍十分得意,拉著她的手:「你們的媽媽就不會做這樣的雪人。」

  孩子們都艷羨地看著她,花溶失笑,能堆雪人也算本事?她拉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幾個孩子,柔聲道:「我給你們也堆。」

  孩子們拍手稱快:「好耶。」

  扎合跑過來,他披著厚厚一層黑毛熊皮,手裡還拿著兩張一大一小的虎皮,遞給花溶:「小哥兒,這是我整治好的,天寒地凍,你和小哥兒一人一件。」

  花溶含笑接過,道一聲謝謝,陸文龍已經興高采烈地披在身上,活脫脫一隻斑斕的小老虎。

  「扎合叔叔,今天我們去哪裡打獵?」

  「天氣太冷了,今天不適合打獵。」

  「呆著太悶了,媽媽,我想出去走走。」

  扎合立即說:「小哥兒,你放心,我帶他出去。」

  孩子生性活潑,呆不住,花溶見他強烈要求,只好點點頭,要他二人小心。

  二人剛離開,大蛇舉著一個竹筒酒杯醉醺醺地走過來,笑嘻嘻地說:「首領,快來火堆邊跟兄弟們喝一杯,暖和下身子。」

  花溶也不推辭,跟大蛇來到火堆邊。喝了一筒酒後,她看看快樂的眾人,暗嘆一聲。這個神秘的部落已經不再神秘,幾個月的戰爭下來,不止耶律大用,就連金兀朮也知曉了。不得不捲入紅塵戰爭,經受一波一波陰謀的衝擊。這些刀耕火種,石刀木器的野人,在強大的女真兵的衝擊下,能經受得了多久?

  她不得不試著開口,要大蛇趁這段時間,安排野人們多多製造弓箭武器,不能閒著。大蛇風聞各部落的戰爭,早已擔憂自己部落的安危,見她提議,立即就爽快地答應下來。

  花溶跟眾人商議一陣,野人們又開始嬉戲,她覺得有些睏倦,便回樹屋準備休息一會兒。躺下去不久,迷迷糊糊的,也是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無數追趕的敵人!岳鵬舉如天神一般,揮舞著長槍,大聲地喊「十七姐,快跑,快跑……」槍林彈雨里,二人亡命穿梭,前面是一個青草湖,風和日麗,穿暖花開,冬天在這裡止步。她停下,氣喘吁吁,後面竟然沒有了追兵。她靠在岳鵬舉身上,欣喜若狂:「鵬舉,我們逃出來了……」他眼角含笑,一如種家莊重逢時的英俊少年:「是的,姐姐,我們安全了……」

  強烈的喜悅湧上腦子,她整個身心為之一松,驀然坐起來,一聲「鵬舉」戛然而止,才發現不過是一場黃粱美夢。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她悵然若失,卻又覺得有些奇怪。自鵬舉死後都是夢魘纏身,血淋漓的鏡頭,卻從未夢見過他的復生。鵬舉舉槍殺出,逃出生天!如果不是夢是真,那該多好!她忽然想起至今杳無音訊的魯達,生死不知,心裡模模糊糊地,仿佛一種印象,拼湊不起來。

  自始至終,自己都不曾親眼目睹鵬舉的屍首,所祭拜的墳墓,不過是一好心獄卒立的「賈宜人」。可是,鵬舉身上的玉鐲等信物,那是確信無疑的,不是鵬舉還能是誰?而且當時千軍萬馬的情境下,鵬舉絕不可能有脫身的機會。

  她越想越是悲憤,鵬舉慘死,可趙德基和秦檜現在卻在風花雪月地做一對太平君臣。喪失了半壁河山不算什麼,年年納貢也不算什麼,他們苟安江南,照樣能驕奢淫逸就足夠了。自己一個婦道人家,還帶著兩個孩子,就這支包含了婦孺才區區幾千人的部落,能報得了什麼仇雪得了什麼恨?

  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有人在耳邊溫和地說話,那麼睿智:「十七姐,你跟隨我作戰多年,那些經驗,對你會不會有些什麼幫助呢?」

  如醍醐灌頂,她猛地拍拍自己的頭,凝視著窗外那顆常綠的不知名的滄桑的大樹,自己竟然忘了,忘了百戰百勝的鵬舉那些可貴的經驗。如果把這些經驗整理成一本兵書,會不會對後人有極大的幫助?至少,可以給秦大王,給大蛇部落,讓他們參考一下如何對付金軍。

  她越想越興奮,立即打開角落裡的一個箱子。這個箱子還是當初從四太子的營帳里偷偷帶出來的,裡面有上等的紙墨筆硯。她在簡易的桌上鋪開,提起筆,一時卻不知該怎麼寫下去。思緒如潮水,自種家莊的重逢開始,自己隨著鵬舉南征北戰,和金軍的陸上戰爭,和金兀朮的海戰,和洞庭水軍的水戰,以及朱仙鎮等一系列戰役……一樁樁一件件,在心裡清晰地如昨日才發生的。因為太多的線索,反倒沒了線索。她提著筆,若是鵬舉在,他會怎麼寫?他會怎麼開頭?這一想,竟然痴了,迷迷糊糊里,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仿佛他的臉就在外面,如影隨形,須臾不離。

  她站起來,伸出手去:「鵬舉……」

  雪花在冬青的樹上顫抖著掉落下去,耳邊傳來驚喜的呼喊:「媽媽,媽媽,我們回來了……」

  她微笑著看下面,只見扎合提了七八隻野物,陸文龍則一手提一隻野雞,神氣活現地沖她搖晃:「媽媽,你快看,是扎合叔叔幫我獵到的。媽媽,你快下來,扎合叔叔說要做烤肉吃。」

  「我馬上就下來。」

  在大火堆上,放著野人們常用的烤杆,還放著一些辛辣的當地香料。天氣寒冷,動物稀少,打獵十分艱難,能夠有這些動物已經不容易了。十來只野雞、野兔等動物被扎合整治好放在火上,嗞嗞地開始冒出油香。孩子們都圍過來,爭先恐後地往烤肉身上塗抹調料和鹽巴。扎合忙得滿頭大汗,不停吆喝那些搗蛋的孩子們。陸文龍拿了長長的野雞毛做成一頂大冠戴在頭上,搖晃幾下,忽然嘆息一聲。

  花溶見他小小年紀竟然嘆息,很是意外,柔聲問:「兒子,怎麼了?」

  陸文龍滿臉難過,別過頭去。

  花溶輕輕拉住他的手,低聲問他:「兒子,這是怎麼了?」

  他才低聲說:「我想起阿爹了。我真想見見我阿爹……以前,他就有頂這樣的帽子。」

  花溶無語。孩子已經大了,能夠分辨一些是非了。她也告訴了他自己和金兀朮的一部分恩怨,包括耶律觀音的下毒。

  陸文龍小心翼翼說:「媽媽,都是耶律娘子不好。她若不在了,我們可不可以再回去?」

  耶律觀音會不在?只怕她快要臨盆了。雖然她不知道耶律觀音和金兀朮的詳細過節,但這個孩子,按理說,應該是金兀朮的無疑。金兀朮在親生子和養子之間會如何選擇?只要有耶律觀音一天,陸文龍就決不能回去。

  陸文龍見她久久不語,有些擔心:「媽媽,我只是問問……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回去跟著阿爹……我更希望跟著你……」

  她心裡一酸,這孩子和金兀朮有深厚的感情,可是,除了耶律觀音外,還有他的身世,也是自己不願意讓他再回去的重要原因。到底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她看著兒子的臉,俊美秀目,已經去掉了金人的辮髮左衽,而是野人一樣的裝扮,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塗抹許多油彩,也穿了禦寒的衣服。自己該如何告訴他,金兀朮其實是他的殺父仇人?恩深義重的父親忽然變成了殺害親生父母的兇手,要叫這樣的孩子如何接受?

  幾次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完全不敢想像如何讓孩子接受這樣的殘酷!

  「媽媽,你生氣了麼?媽媽,我不回去就是了……」

  她拍拍兒子的肩頭,只好將一切賴在耶律觀音頭上,苦笑道:「現在耶律娘子手上有大量的毒藥,我們回去太不安全了,等以後再說吧。」

  陸文龍的心涼了半截,難道耶律娘子一直不死,自己就一直不能見到阿爹了?何況,她懷孕生子後,又怎會再離開四太子府?

  一個孩子跑過來,拿著半扇烤好的雞肉,濃香撲鼻:「文龍,吃烤雞咯。」

  他的注意力立刻被這濃香吸引,接過烤雞,咬一口,喜道:「媽媽,味道真好,你快吃。」

  花溶笑著接過來咬一口,這時,被熏得滿臉菸灰的扎合拿著一隻兔腿和一罐芬芳的果酒走過來,在陸文龍旁邊坐下,拍拍他的頭:「文龍,喝這種酒看看。」

  陸文龍接過喝一口,扎合看著花容,見她的氣色好了不少,低聲說:「小哥兒,我們要不要去接小虎頭?」

  他前幾天見花溶鬱鬱寡歡,神色不寧,以為她是擔憂著兒子,便自告奮勇地說:「小哥兒,這次我去替你接。」

  花溶微笑著搖搖頭,她對兒子何嘗不想念?可是思來想去,小虎頭既然被妥善安置,而且還有劉志勇這樣的人照顧著,那就比在自己身邊更加安全。更重要的是,她擔憂一開春,便會和金軍有一場惡戰,此時兒子在身邊,反倒不美。她甚至思量著,最好能夠將陸文龍也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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