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射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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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句感謝勝過千言萬語,尤其,她臉上這種發自內心的微笑。扎合摸摸頭,很有點不好意思:「對了,小哥兒,明日就是射柳節,你要不要去看看熱鬧?」他見花溶猶豫,又低聲說,「四太子權傾一時,威望遠在狼主之上,如果利用他的名聲,我們更易行事……」

  花溶笑起來,都說扎合老實,誰知道這人也有不老實的一面呢?她點點頭,也悄然說:「好,我們就利用利用四太子的招牌,反正清高也不能當飯吃,不是麼?」

  翌日一早,花溶便起身,穿戴好叫兒子起床。

  小孩子睡得沉,陸文龍以前都是由僕役叫醒,現在,每天早上由媽媽叫起床,睜開眼睛就看到那張溫柔的面孔,這種感覺實在無比美妙。他懶洋洋地揉揉眼睛,帶了點孩子的撒嬌:「媽媽,天色還早……」

  花溶柔聲說:「兒子,你看媽媽給你準備的新馬裝。」

  他一骨碌翻身起來,只見媽媽拿著一套嶄新的單衫,腰上點綴一圈豹皮腰帶,只覺又新奇又時髦。他急忙穿在身上,花溶拉他來到自己的帳篷,對著那面大大的青銅鏡一照,神氣得如一頭小豹子。陸文龍愛不釋手,花溶又給他梳理一個充滿野性的髮髻,整個人巧妙地改換了女真的辮髮左衽,卻又不露行跡。

  「媽媽,這樣真好看。」

  花溶笑眯眯的:「比你以前的衣裳好看麼?」

  「好看多啦。媽媽,以後我就這麼穿。」

  花溶再一次愉快地笑出聲來。

  遠遠地,金兀朮策馬停下,看著母子攜手上馬。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對母子,鮮衣怒馬,仿佛畫中走下的人兒。心裡竟然滋生了一種錯覺:這是自己的親兒子,是花溶和自己生的親兒子!

  「阿爹,阿爹……」

  他被驚醒,強忍激動,好奇地打量花溶那身衣裝,那是自己送來的華服,原以為,她是不會穿的。

  「花溶,你這樣真好看。」

  她微微一笑:「承蒙四太子誇獎。走吧,文龍還想贏得金刀呢。」

  他意氣風發:「你等著看我們父子的表現。」

  多年前,初次見到射柳節的場景已經開始淡漠,如今舊地重遊,也許是因為和平時期,遊人更勝當年。居中的帳篷上,狼主合刺攜著小西施等寵妃坐在高位,居高臨下地看著大金的黑衣怒甲的勇士。而在左邊第一位置上,是四太子的帳篷,規模並不遜色於合刺的帳篷。金兀朮一行剛一登上去坐下,周圍的女真貴族便竊竊私語,無數道目光看向他身邊的女人——就連合刺也不例外。

  他打量半晌,才嘆道:「多年傳聞四叔為一宋國女子痴迷,朕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小西施張氏也是宋人,聽出合刺語氣,趕緊說:「四叔行事不拘一格,陛下您看,您賞賜的腰帶都系在她身上,對她可謂一片深情……」

  合刺聽出她話中之意,急忙安慰她:「愛妃,朕這些年礙於老臣的舊規不敢給你太高的名份。既然四叔開了這個頭,朕一定會效法他的作為……」

  小西施眉開眼笑,等了這麼多年,無論狼主如何恩寵,但因為身份低微,也只能伏低做小,四太子權傾一時,在臣僚心目中,實力更勝過狼主,如果他帶了這個頭,自己也許就有出頭之日了。

  金兀朮再去向狼主行禮時,互相見了禮,他正要退下,合刺悄然在他耳邊說:「四叔,你的王妃真不錯。朕恭喜你。」

  金兀朮十分得意,哈哈大笑:「多謝陛下。」

  冷眼旁觀的耶律觀音和王君華等,心裡又是一冷。雖然都在同一座帳篷,可是彼此的身份地位,相差何止道理計?就連王君華,縱然有四太子要擒拿秦大王為藉口,可是也難免滋生疑惑,有這麼做藉口的?四太子可不要假戲真做才好!

  先是少年組的比賽,陸文龍果然不負眾望,摘得桂冠,舉著金刀就向媽媽奔來:「媽媽,我得了第一……」

  花溶接過金刀,吹一口氣,贊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快刀。」

  陸文龍更是喜歡:「媽媽,送給你。」

  花溶點點頭,慎重地收下,孩子搓著手:「阿爹馬上就要比賽了,我們去看,好不好?」

  花溶看去,只見不遠處,金兀朮正騎在烏騅馬上,頭戴兜鍪,手握弓箭。

  「你阿爹這是表演,他不會參與比賽的。」

  依照金兀朮今時今日的地位,自然是單單為了表演,不會去爭什麼第一。他興致勃勃,想起當年花溶那一場驚艷的亮相,不禁心潮澎湃,益發急切:一定要露一手給她看!讓她看看,自己英雄未老。

  一聲號令,他飛奔起來,連箭射向繫著紅帕子的柳枝,然後飛身接住。周圍想起雷聲般的喝彩聲。他奔跑一圈致謝,習慣性地看向自己的帳篷,卻只見兒子在親兵的護衛下奔向自己,連聲歡呼:「阿爹好厲害,阿爹好厲害……」

  他跳下馬背,擁著兒子,在他身邊小聲說:「你媽媽呢?」

  「媽媽說她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惱怒不堪,又失望不已。這個女人,甚至不肯留下看看自己剛剛用的還是她當年射柳的那一招——那是自己揣摩了多年,練習了多年才學會的。

  俏媚眼做給瞎子看!

  暮色降臨,古樹帳篷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霞光里。然後,這霞光開始變得強烈,如鑲嵌了萬道的金邊,對面的紅樹林變成一片金燦燦的紅,仿佛鮮艷的一幅畫。陸文龍策馬回來,黑月光的鬢毛也被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邊,閃閃發亮,仿佛他是一個在瑤池仙境裡奔馳的仙童。

  花溶從帳篷里走出來,迎著他:「兒子,回來啦。」

  他跳下馬背,親兵拉了馬去洗刷照料,他走向媽媽,四處看看,發現扎合不在,就問:「扎合叔叔呢?」

  「他有事外出了,過幾天才會回來。」

  他略略擔憂:「那媽媽會不會有危險?」

  花溶一怔,明白過來,他以為扎合在此是保護自己的安全。心裡一軟,拉著他的手,微笑說:「有兒子保護媽媽,媽媽怎會危險?」

  孩子心裡油然而生一股英雄的情緒一股責任感,很是高興:「媽媽,阿爹今晚赴宴,我回來陪你。」

  今晚女真貴族有盛大的宴席,陸文龍想到媽媽一個人在家,便早早回來了。花溶見他如此懂事,心情大好,忽然說:「兒子,媽媽今晚給你煎茶喝。」

  「真的麼?」他興奮地仰起臉,「阿爹說,媽媽煎的茶比美酒還好喝。」

  金兀朮曾在他面前提過好幾次,他雖然不曾喝過,但聽媽媽提起,一下就想起來,以為是什麼瓊漿玉液。「可是,媽媽,我好餓了。」

  她柔聲說:「媽媽知道,所以給你準備了許多好東西。」

  一桌子的菜,大半是陸文龍沒有見過的。不是尋常吃過的肥豬肉盤子,更不是遼國的野味,全是來自大宋的米飯小菜,平素那麼普通的野菜,那麼尋常的牛羊肉,如今,花色翻新,甚至有簡單瓜果片成的花色裝飾,他想都不曾想過的另一種新奇的口味。

  他吃得讚不絕口:「媽媽,真好吃。太好吃了……」

  花溶柔聲地笑:「在媽媽的老家,我們都是這麼吃的。」

  「鄂龍鎮的人們也都這麼吃?」

  「媽媽的老家並不是鄂龍鎮。而是更大更廣。東京、杭州、福州、益州、南沙海……那裡,比這裡的東西更加好吃,衣服比這個更漂亮,還有暖暖的太陽,許多海龜貝殼和珊瑚,無數新奇的玩意……」

  他停下筷子——他這才意識到,媽媽來後,自己一直用的筷子,不知不覺就習慣了,「媽媽,我們一定要去這些好地方玩兒……」

  她極其耐心:「玩兒?不是玩兒。是去哪裡生活。去快樂的地方生活。」

  「那裡比大金還好麼?」

  「那裡不寒冷,四季如春,比這裡好得多。」

  「好,我們一家人都去。」

  她但笑不語,孩子,還是根深蒂固地向著金兀朮,她並無意糾正他的意識,畢竟,養育之恩深重,不是麼。然後她令人收拾了餐桌,「兒子,我給你煎茶。」

  孩子按照吩咐,在大木盆里洗手,回去換了媽媽準備好的寬鬆的袍子,頭髮散開,如小小的翩翩公子。他竟然喜愛這樣的裝束,覺得仿佛自己天生就喜歡這樣,比女真的馬裝更加喜愛。

  「媽媽……」他跑進來,不禁驚呆了:只見四周亮著芬芳的蠟燭,無煙,淡淡香味。漂亮地案几上,一套玫瑰紅的鈞窯茶具已經擺開,銅壺裡開始燒水,火焰、玫紅,形成一種奇特的美麗。而媽媽。媽媽已經換了一件月白色的嶄新單衫,梳成一個高高的髮髻,玉手揚起,拿著一枚青色的竹片。她微微一笑:「兒子,喝茶有很悠久的文化,唐朝有個茶博士叫做陸羽……」

  他只見到母親柔和的微笑,紅唇的翕動,咕嘟咕嘟的水聲,紅酥手翻騰之間,帶起的變化莫測的花鳥蟲魚——他好幾次伸出手去,要抓住那飛鳥游魚,只觸摸到一手的水蒸氣,帶著孩子的那種活潑的天真的好奇地爽朗的笑聲:「媽媽,太神奇了。真好玩,你教我,我也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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