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虎皮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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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觀音冷笑一聲:「真情?我父兄慘死,兒子慘死,甚至……」甚至她的情人那個契丹小兵的慘死,自己受到的窘迫貧賤,這些,都恨不得生吞金兀朮的血,怎會還有什麼真情?她滿臉急迫:「太子殿下,可以給奴家藥麼?」

  「這藥,我要另行配置。你三天後再來拿。」

  「是。」

  話音一落,耶律觀音只聽得風吹在門上的聲音,一看,耶律大用已經失去了蹤影。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自己一身又窄又舊的緊身服,這是最低等的女人才穿的衣服。而手,往昔美麗的玉手,已經被洗衣生涯變得粗糙。她握緊拳頭,一定不能再讓這樣可怕而卑賤的生活繼續下去了。

  四太子府的營帳移居到了湖邊的對岸,這裡出沒著成群結隊的野生動物,打獵是金兀朮的最愛,他帶了兒子在此狩獵,天天吃各種野味,樂此不疲。

  陸文龍帶了弓箭追逐一隻野羊,野羊受了點傷,快速飛奔。他追得興起,金兀朮見他高興,也不阻止他,任他向那隻羊追去。

  跑了十幾里也追不上,這時已經到了湖泊的盡頭,滿是茂密的樹林,陸文龍知道羊一鑽進去,再要找到就難上加難,快馬加鞭,又是一箭射去。卻歪了,羊已經鑽進了一片紅色的密林。

  他十分失望,看著那片紅樹林,調轉馬頭就要往回走。一雙眼睛,那麼溫柔的一雙眼睛。他盯著前面那個突然從林中走出來的女人。女人是尋常遼人打扮,神情又溫和又乾淨,渾身仿佛散發著野花的芬芳,仿佛叢林裡忽然走出來的仙女。

  這溫和的眼神太過熟悉,然後,就多了笑意,溫存而慈愛的笑意,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懷著一個小孩子的孺慕的心情,那是夢裡才有的溫和的聲音:「孩兒,是文龍孩兒麼?」

  陸文龍翻身下馬就跳下去:「媽媽,是媽媽……媽媽,是你麼?」

  花溶緊緊抱住他,才發現這個少年幾乎跟自己一般高了。陸文龍已經長成一個半大的少年了。他眉清目秀,辮髮左衽,徹頭徹尾是女真孩子了。她聲音哽咽,眼眶****:「兒子,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孩子抬起頭,緊緊拉住她的手,喜形於色:「媽媽,我很好……」

  「媽媽真是對不起你,一直沒有來找你……」

  「您現在不是找到我了麼。媽媽,我天天都期待著你來。」他興高采烈,那是一個孩子的真摯。他一直以為花溶是他的親媽媽,生母,對她也是這樣的孺慕情誼,如初生的孩童,第一次拉著媽媽的手,無限期待,「媽媽,跟我回去吧,阿爹告訴我,說您就要來了,我還不敢相信。」

  她擁住孩子的肩,別開目光不敢面對他充滿期待的臉。

  「媽媽,我們回去吧,阿爹一定很高興,阿爹說了,他再也不會把您關起來了……」

  她聲音哽咽,好一會兒才說:「兒子,你聽我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媽媽還有事,要走了……」

  陸文龍又驚奇又失望:「媽媽,您不是專門來找我的麼?」

  花溶無言以答,慢慢地解下身上的一個包袱:「孩子,這是媽媽給你做的一件衣服。」

  陸文龍打開,只見裡面是一件虎皮的衣服。虎皮上面有小洞了,不怎麼好,但花溶用了同色系的黃絲線縫好,一點也看不出來。這還是她從燕京的舊貨鋪子上尋來,熬了兩個通夜趕做的。

  陸文龍拿了衣服,更是不鬆開她的手:「媽媽,我前些天打了一隻老虎,我晾乾虎皮,您見了一定會喜歡。」

  小少年獵獲的第一份禮物,往往是送給媽媽。花溶仔細端詳兒子,發現他眉宇之間的誠摯和純善,無限安慰,至少,金兀朮善待了他。

  「虎皮給媽媽留著,等媽媽辦完事情,一定來找你。」

  陸文龍這才慢慢意識到,媽媽絕非是為了「回家」,這裡不是她的家,母子也不能長聚。

  「媽媽,你住在哪裡?我可不可以來看你?」

  花溶怕他有危險,畢竟才是十來歲的小少年,不敢讓他冒險,微微笑道:「兒子,等媽媽安頓好了,一定再來看你。」

  「媽媽,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花溶一怔,下意識地要應一聲「好」。她微微閉上眼睛,想起小虎頭,如果再多一個哥哥,他不知道會開心成什麼樣子。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打算:自己無力照顧陸文龍,可是,還有落霞島那麼廣闊的一片天地,豈無他的容身之處?一輩子認賊作父,也不是什麼好事。萬一有一天身世敗露,在如狼似虎的女真,真不敢想像他怎麼活下去。

  她柔聲問:「你不想跟阿爹在一起?」

  「想。阿爹疼我,可阿爹常常不在家。我希望有媽媽,其他人都有媽媽,就我沒有。我希望媽媽和阿爹都在一起。」

  花溶苦笑一下,沒法向他解釋大人之間的恩怨,也根本無法解釋。又握握他的手,看他肩上懸掛的弓箭,贊道:「兒子,你真是好樣的。等你再大一點,媽媽給你講一個故事,到時,你才自己決定,要不要跟媽媽回去……」

  陸文龍急忙追問:「媽媽,是什麼故事?」

  「到時再告訴你,現在你還太小了,聽不懂。」

  遠遠地,是四太子府的侍衛追過來尋找陸文龍。花溶急忙說:「兒子,我要走了,別告訴人家媽媽來過這裡。」

  「好,我不告訴別人。」他一猶豫,「我可不可以告訴阿爹?」

  「隨你。」

  陸文龍很是高興。花溶意識到他跟父親之間並無秘密,想起金兀朮謀算半生,對任何人都無半點真心,沒想到這個領養的兒子卻對他貼心孝敬。花溶深深看他一眼,眉梢眼角充滿了笑意:「兒子,你放心,我一定再來看你。」

  「好,媽媽,我送你一程。」

  「不用。」她一轉身上馬,馬進去了紅樹林。這時,四太子府的侍衛追上來,「小王子,獵到了麼?」

  「沒有。」

  侍衛們見他空著雙手,卻高興得忘乎所以,追問他:「小王子,遇到什麼好事了?」

  他少年老成,打馬跑到前面:「我想起阿爹的烤鴨了,好香。」

  金兀朮架著的鴨架子翻滾兩輪,野味已經烤熟,冒出野生苜蓿的濃郁清香。

  「阿爹,阿爹……」陸文龍從馬上跳下來,興沖沖地奔過來拉住他的手就往旁邊的帳篷里走。

  金兀朮很是意外:「兒子,怎麼啦?」

  陸文龍一個勁地拉著他往裡走。此時帳篷里別無他人,他才拉著阿爹坐下,打開身上的一個包袱,呵呵直笑,神神秘秘:「阿爹,你看,這是什麼?」

  「虎皮衣裳?誰給你的?」

  「媽媽給我的。」

  金兀朮又驚又喜,一把接過虎皮衣裳上下看了一遍:「你見過媽媽了?什麼時候見到的?她在哪裡?」

  「她在紅樹林裡,像是一直在等我。阿爹,我看見媽媽了,呵呵,我真高興。對了,媽媽叫我不要把她的行蹤告訴任何人……」

  金兀朮嚴肅起來:「你要記住媽媽的話,不要把她的行蹤告訴別人。」

  陸文龍緊張地問:「媽媽是不是有危險?」

  「如果被人發現,她就有危險。」

  「媽媽回家,跟我們在一起,怎會有危險?」

  金兀朮看著兒子迷惑的神情,他始終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個大英雄,天下無敵。在父親身邊,任何人都不會有危險。

  「阿爹,是不是媽媽怕你再把她關起來?」

  金兀朮哭笑不得。

  「阿爹,你也保護媽媽,好不好?」

  他沒法跟兒子說下去,心裡卻是高興的。花溶,她終究還是惦記著兒子,兒子,已經成為了自己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繫。只要兒子在,她遲早還會再來。

  父子兩正在敘話,只聽得門外武乞邁的聲音:「四太子,四太子……」

  「什麼事?」

  「秦夫人到了。」

  金兀朮皺著眉頭,只見帳篷一掀,一陣撲鼻的香風,一個女人搖曳多姿地走進來。她穿一身精美絕倫的服飾,華貴如皇后王妃,頭上全是各種名貴的首飾,環佩叮咚,爭奇鬥豔。來人正是王君華。王君華早已見到帳篷里端坐的****著上身的精壯男子,又加上天熱,春心動魄,只恨不得一下撲過去摟住這心肝肉。可是,那雙孩子的滴溜溜的大眼睛卻阻止了她一切的行為,她不得不打起笑臉:「喲,是小王子,瞧,奴家給小王子帶了什麼好東西……」

  她手一揮,隨從的僕人帶上來幾大箱子禮物。她親手打開第一箱子,裡面全是小孩兒喜歡的金玉瑪瑙,昂貴玩意,顯然她來之前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上下人等,都有打點。她拿了一件東西出來,陸文龍卻仔細地盯著她。她被盯得有些毛毛的,將玩意兒遞給他:「小王子,拿去玩罷。」

  陸文龍的雙手背在後面,忽然說:「阿爹,這個就是要殺媽媽的女人!」

  她一怔,金兀朮哈哈大笑起來:「可不是,當年,就是她一刀差點要了你媽媽的性命。」

  王君華尷尬地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拿著香帕,搖曳上去,語調親熱:「小王子的記性可真好。可是,那個女人不是你媽媽,是個賤人……」

  陸文龍伸出手,猛力一推:「你敢罵我媽媽。」

  王君華這些年身形發胖,陸文龍這一推她又完全沒料到,一下摔倒在帳篷里,華服被壓成一團,狼狽極了,金兀朮卻哈哈大笑:「孩兒不懂事,遠道是客。你出去玩,不許在這裡打攪了。」

  「是。」

  陸文龍出去,經過她身邊,還狠狠瞪她一眼。王君華被兩名婢女扶起,不敢發怒,又見四太子哈哈大笑,心情大悅:「你不要跟小孩子介意,他年幼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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